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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信仰、民间疗病健身术对心理卫生的影响

作者:杨羡 泰湖 · 2009-05-27 来源:凯风网
   一、暗示与“流行疗法”的社会文化基础

  大约200年前,欧洲曾流行由麦斯默发明的“动物磁性疗法”。是时,成千上万患者对此疗法的“奇迹”深信不疑,对施术者顶礼膜拜。后来,动物磁性未被证实,但布拉德,沙可等人却通过亲自观摩、体验和对患者实施相同的操作技术,证明“动物磁性”这种概念实际上充当了诱导催眠现象的心理媒介角色,起到暗示的作用;那种疗法的奇迹般疗效实际上是集体性催眠现象。这一发现,成为近现代心理治疗的先导,弗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就是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的。但是,在医学、心理学的范围之外,包括在科技发达的欧美国家的民间,这样一些阐述心理学机制的学说并未被广泛采纳;对于健康和精神现象相关的一些现象仍然充斥着神秘主义、超自然或伪科学的解释,而且世界各地迄今仍可见以此为基础的,种类可观的民间疗病术、健身术。民间健身术、巫术和其他宗教活动在我国一些地区和人群中重新活跃的现象,应该放在文化及其变迁的背景中考察,才能得到较全面的解释。

  任何一个文化群体,不论其发展水平的高低、复杂程度如何,都有对于健康和疾病现象的观察和解释,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出较为系统的健康信念和相应的健身疗病方法;在一个群体内部,每个成员对自己或别人的疾病既有符合主流的信念和随大流的求助行为,但也会有其独特的看法和做法。这些群体性和个人性的信念与实践对需要心理卫生服务的人群有极大的影响力,信念或信仰可以借助“安慰剂效应”,在很大程度上促进心理紊乱的康复。在不少地区,绝大多数有心理问题的来访者或心理疾病的患者,并不情愿接受现代的各种助人、疗病方式,而是往往耗费比就医高得多的代价,接受那些古老的或是打着现代旗号实则为伪科学骗术的疗法。迷信巫术活动由隐秘变为公开;除了原有的宗教再度兴盛外,一些地方外来宗教也迅速传播;各种流行疗法招摇过市,此起彼伏,其中以“气功热”的规模为最大。此处“气功”不含由受过正规中医训练者所实施的养身健身术,而主要指借用气功之名,但以盈利、传教、结社或其他目的而实施的各种暗示--催眠性人际影响、操纵和控制。这些疗病、健身术,每每能致千万人群起而追随、实践,待到流行若干年后效力渐渐消退,许多人开始认识到身受其害、惊呼上当受骗时,新的一轮花样又在酝酿、扩散之中,而且常常通过现代高效的传媒技术放大其效应,报纸、广播、电视里充斥着各种声称药品或器具有奇效、治百病的广告。这些现象看上去五花八门,其实有共同的社会文化与心理学机制;不管推行者包装如何,许多方法中多少均含有巫术的成分。

   二、巫术与原始思维

  巫术是最古老的疗病方法,源自于原始的宗教观念,如万物有灵、人与万物及人与神交感等观念,主要使用人类处于童年时期时占优势的初级思维方式,通过仪式性行为向神灵和邪魔力量表示驯顺、膜拜、巴结、“贿赂”或示威、驱逐等意向,以图消灾弥祸、健身祛病。

  在现代中国社会,以行巫为业者有“传统”和“现代”巫医两类:“传统”巫医,主要是年龄大、教育水平低的农民,活动于农村,多数在过去因心身不适而受过巫师帮助,有些本人即是精神病或癔症患者;“现代”巫医,多是三十多岁的中青年,有意避开国家法规,喜以“气功大师”身份活动于大中城市和社会经济情况较好的人群中,最具欺骗性、危害性。巫医不仅常常贻误病情,哄骗钱财,而且还直接或间接地导致死亡,引发严重刑事案件。

  研究巫术的文化人类学者和心理学家提出,巫术涉及的初级思维过程包括以下三种:一是魔幻思维,思维的主体与对象在虚幻的关系中合而为一、含混不清,人与万物交感,万物与人同灵。二是象征隐喻思维,借助抽象程度低,但具有直观性、具体性的集体表象或类化意象进行思维。这些表象或意象承载、浓缩了群体性的投射,所以,它们所代表的事物或是改变了原有的部分形态及某些共同特征,或是增添了原来没有的型貌、特征,被赋予了事物本身所不具有的象征含义。三是类比思维,它是在比较一个事物与另一个已知事物的基础上产生的描述、论证或者解释,对于揭示事物间的一致性有用,但逻辑效度较低。

   三、意识改变状态

  从认知特征看,上面提到的流行疗法,与原始的初级思维及由此引起的生理心理后果不无关系。在病理心理学机制方面,存在带有普遍性的意识改变状态或非常意识状态,只是在程度和具体内容上有些差别。这类状态是与正常的、理性的清醒意识状态不同,具有短时性和自愿性特征的意识状态。所谓“自愿”,是指实践者由于受到特定信念或动机的驱使,主动追求,或心甘情愿跟随他人进入这种境界,一般能适时终止,回到清醒状态。它也是一种跨文化现象,世界各民族都有包括心理、药物等在内的诱导非常意识状态的方法。意识改变状态下的生理和心理变化有下列10个共同特征:(1)思维改变:原始思维占优势;不能进行有指向性的注意。(2)实践知觉改变:加速、减慢或停滞(无时间感)。(3)丧失自我控制感。(4)随着丧失自我控制感,出现强烈情绪,可从幸福、极乐、狂喜、销魂直至恐惧或深度忧郁。(5)躯体感觉、形体感改变:身体与外界的界限消失,身体的各部分变形、消融,身体提升、移位、化解,可引起强烈恐惧。(6)感知觉变化:视觉系统较明显,如幻觉、错觉、假性幻觉、联觉现象。(7)“意义”体验改变:正常清醒状态下很少或根本不会察觉的事物或关系,会被赋予重大的意义;“顿悟”体验。(8)对各种强烈体验有“不可言说”、“不可名状”感。(9)再生或脱胎换骨体验。(10)高度暗示性:由于失去习惯了的恒常性,出现不确定感。建构性的似乎能起支撑、稳定作用的体验或信息特别容易乘虚而入。

  国外的研究者将上述变化进一步归纳为三大类心理现象,以及由于精神与躯体的紧密联系而出现的相应生理反应。正是他们使人们切身体会到各种神奇疗法对身体和心理状态的强烈影响作用,强化了对于超常境界或所谓“特异功能”的坚信和追求,也正是它们将一部分人领入了精神障碍的苦难境地。

  1、海洋般无边无际感:大致等同于所谓“修成正果”、“得气”、“成仙升天”后的愉快通泰的“神秘体验”。代表性的描述如:“我和环境之间的界限好象消失了”;“周围的世界仿佛和我自己融为一体”;“过去、现在和未来合而为一,不知为什么,我感到非常幸福、心满意足”。生理方面可以伴随肌肉松弛、呼吸减慢、心率减慢、血压降低、代谢率降低等与紧张焦虑状态相反的反应。

  2、自我消融恐惧:似乎与第一方面相反,但却常常与之相辅相成的一类消极情感体验。在吸毒者用药物造成的心理体验中,这类现象被称之为“坏把戏”,与欣快的“好把戏”相对。典型表述为:“感到自己被孤立于一切事物、一切人之外”;“头脑空空,不听使唤,分不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好像我没有了感觉和感情,自己活像个机器人”;“莫名其妙地害怕,感到受威胁、受折磨”。生理反应可能是与惊恐、绝望、抑郁的情绪相应的各种状态,如心率和呼吸增快,小血管收缩,心肌缺血,心脏有效搏出量下降,肌肉紧张,震颤、无力,血压升高或下降,大量泌汗,内脏及皮肤缺血,胃肠痉挛,血糖升高,等等。

  3、幻想重建:主要包括幻觉性体验:“黑暗中或闭着眼睛就能看见光亮闪烁,或规则的图案、模型,或像放电影似的,什么事情都呈现在脑海中”;“听见不在跟前的人说话”;“有一股‘气’在身体里乱窜”。有人出现联觉现象:“声音好像会影响我所看见的东西”。这几种现象似乎提示“内部信息”输入增多而且紊乱,认知与情感的关系发生变化,想象“看到、想到、听到这么多东西,我分不清它们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存在”。

  简而言之,以上三方面可被分别喻为“天堂、地域和幻想”。关键的问题是,三者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限,追求“上天堂”的努力很可能导致“下地狱”的后果。

  中国的部分民间疗病术、健身术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催眠--暗示现象的积极作用,但也存在着滥用的问题和神秘主义倾向。方法是通过传习宗教思想和不断重复仪式,诱导、强化了练习者的原始思维过程,继而发生一系列意识改变状态下的生理、心理反应。

  四、与迷信巫术、气功等疗病健身术流行相关的文化因素

  1、一些流行健身术名为“健身术”,实为“健心术”。它们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说明大众对心理卫生有巨大的需求。现代化进程给个体、家庭和群体带来的压力需要疏解。相比之下,按现代科学范式发展、操作的心理治疗技术却只在较小范围内起着作用。

  2、民间健身术一定程度上迎合了民间的宗教情感,在个性化程度低下的追随者中激起了对“超人”和超自然力的崇拜。众所周知,中国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主流文化是无神论文化,但这种文化强调家族主义、群体主义,忽视发展个性。因而在价值体系急剧转变的年代,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信仰困惑与信仰真空,以及对于替代性价值观的渴求。声称握有神力,能给人以引导的“大师”们,提供了准宗教性的偶像。有的疗法、流派甚至毫不忌讳自己的宗教观念,直接宣讲超自然理论。

  3、气功等健身术利用了大众在适应现代化过程中的困惑、失落感,以及对传统文化价值的情怀,通过形成新的社会支持系统,提供了建立人际接触,体验传统伦理、哲学精神的机会与条件。有的流派以建立“某某文化体系”为旗号,在提供心理慰藉的同时,也提供振奋和团结精神的体验,以此抗衡主流文化及其变迁。例如,在许多情况下,练功者以及因各种原因而处于不利的社会、经济或心理生理境况之中的人们,以功会友,自发形成了亲情融融的社交圈子;在少数情况下,这样的松散群体,却发展成为有帮会或宗教色彩的严密组织,甚至与主流文化产生摩擦、冲突,被视为“邪教”。

  4、民间健身术利用了大众对科学的盲目崇拜。在科学技术普及水平不高的情况下,受教育少的人群深知科学技术的威力,却缺乏对伪科学的鉴别能力,崇拜与愚昧之间的反差导致了对科学的敬畏和迷信。一些伪气功师乘虚而入,在声称握有科学依据的同时,以强大的暗示力和改变意识状态的方法,让信徒从感性体验中,而非通过理性的选择,接受了他们的说法和做法。

  5、民间疗病术、健身术的周期性流行提示,传统养生信念系统有不可忽视的顽强生命力。对大多数追随者而言,上述几个层面的背景因素是意识不到的。它们更多的是在中国人的“实用理性”精神影响下,用“神药两解”、修炼气功等方法增进躯体的健康。在这方面,为中华民族繁衍生存做出巨大贡献的中医学说,继续起着重要的作用。本来,中医的养身之道,包括其医疗气功,根本不可与流行泛滥的民间健身术同日而语,但在一拨又一拨的热潮中,医术与迷信泥沙俱下,修炼者无法辨别真伪,均以对祖国医学的信仰而无批判地接受。

  这些现象的回潮或兴起,不仅仅是疗病、健身的问题,而且也是对文化变迁产生的一种群体性适应反应。管理、引导得不好,健身术会沦为巫术、魔术和骗术的杂烩,会导致严重的心理卫生问题,甚至社会问题。研究宗教、迷信巫术、流行疗法及气功现象,不能忽视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不可对现实的社会文化变迁背景视而不见。

   附注:
  1、李述一、李小兵《文化的冲突与抉择》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4-8
  2、邓启耀《中国巫蛊考察》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293-334
  3、赵旭东等《社会文化变迁与精神卫生》中国心理卫生杂志19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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