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节，细雨濛濛，寒风飕飕。公墓里人来人往，蜡烛闪烁，香烟袅袅。我祭拜完母亲后，忽想起我曾经的朋友杨荫全，便绕过去看看他。

　　墓前，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祭奠过。是的，他活着时早已让妻子恨透了心，死后妻子改嫁，女儿后来也去了深圳。透过墓碑上已有些模糊字迹，似乎感觉到他正看着我，略带忧郁的双眼中含着悔恨，要向我诉说……

　　我们是高中三年的同学，大学毕业后又同回家乡龙游工作。我们很投缘，虽然他有些愤青也很固执，我们俩常有争执，但还是常来常往，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后来却渐渐疏远了，原因是他迷上了法轮功。

　　记得是1998年上半年，因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他，我去他家时就问他在忙什么，他眉飞色舞地说在修炼法轮功。当时我以为是一种气功，便说练功好啊，可以祛病健身。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法轮功可不是一般的气功，而是宇宙大法，是李洪志师父创立的。修炼的目的是使业转化为德，德转化为功，从而为生命打开通向高层时空之路，达到‘圆满’！……”喋喋不休和我说了一大通。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竟然相信这些东西？”我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千百年来，你见过谁得道成仙了，修炼成佛了？亏你还受过高等教育！我劝你练功就练功，别去信那些鬼东西！”观点相左，遂争吵了起来。

　　那之后我几乎没见着他的人影，倒是多次碰到他的妻子。每次她都要向我哭诉一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他变得非常冷漠，除了上班就是练法轮功，家里什么事都不管，就是女儿也不太理睬，怎么劝怎么闹都没用。我除了叹息便是焦急，曾打过几次电话劝他，但每次都说不上几句，就被他挂断。

　　1999年7月，国家依法取缔了法轮功。我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作为朋友我应该去劝说。那天我从国家法律、家庭亲情等方面跟他说了很多，希望他悬崖勒马醒悟回头。当时他只铁青着脸一声不吭，我以为他听进去了。后来他妻子告诉我，单位领导、社区组织和亲朋好友，先后都找过他或劝说或教育，于是我也就放心了。

　　2000年6月体检时，我被告知腹部有个小肿块，开刀之后又被告知是恶性肿瘤，随后进行了长达3个月的痛苦的化疗。期间，杨荫全曾来医院看过我。

　　“你真是在自讨苦吃！”他一进门就对着我嚷，“生病，靠手术、吃药能好吗？那次我老婆发烧去医院，我赶去把她的吊针拔了，药扔了，拖她回了家，后来不是好了吗？人生病是因为有‘业力’，吃药或动手术只能是暂时把病抑制住，或者是往后推移了，但‘业力’根本没有动。欠了债迟早还得还，所以就算这次你好了，以后还会复发……”

　　“行了行了！”我很生气，不来安慰反倒咒我，而且竟然还痴迷着法轮功！我没好口气地打断他，“能往后推移那有什么不好啊？我巴不得！推移到八九十岁，我管你什么‘业力’不‘业力’！”

　　说罢，我转过身不理睬他。他自知无趣，却仍说道：“要想真正把癌除去，就得把你的‘业力’彻底清除，这只能靠修炼。——等你好了，我教你。”

　　我知道他说的“修炼”是什么意思，但我相信医学，乐观地面对癌症，积极配合治疗。做完了化疗，又到省肿瘤医院做了一个多月的放疗，虽被折磨得皮包骨头，但CT检查显示肿块已完全消失。出院后，我一边吃中药调理，一边坚持锻炼，身体恢复得很快。我不掉以轻心，坚持吃中药，决心连吃十年。

　　杨荫全倒也“守信”。2001年3月，他来了我家，试图说服我，让我跟他练法轮功，以消除什么“业力”。我碍于朋友的面子，拉不下脸轰他。无意间却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粒米般大小的东西，生过癌的我特别敏感，觉得那可能不是好东西。我便叫他摸摸下颚和锁骨处，结果在锁骨处发现枣核般大的淋巴结。于是我郑重地提醒他去医院检查，他却不以为然，说过一二天就没了。

　　我不放心，多次给他和他妻子打电话，可是他一概不听人劝，拒不就医。半年后，他脖子上的小东西已大如鸡蛋，开始低烧不止，他仍不肯去医院，整天挣扎着练法轮功，而且谁劝他就跟谁翻脸。那天我去他家，以自己的经历劝说他要相信科学，相信医学，及早治疗。他很烦躁地说：“你不必啰嗦！我早就跟你说过，生病是‘业力’轮报，吃药、手术根本没用，这次把这个瘤子割掉，下次别的地方还会长出来。我不要紧的，师父会保护我。我是真修弟子，绝不会也不用去看病的！”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2002年4月初。癌症末期的剧烈疼痛，常让他昏死过去，他再也没有拒绝家人送他就医的能力了。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医生唯一能做的，只是用镇痛剂减轻他的痛苦。我看望他时，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他抓住我的手，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说：“我……后悔啊！……被法轮功……害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清明前后，他在极其痛苦中死去。

　　转眼十年了。我健健康康的，已很少有人记得我曾经是一个癌症患者。我一直在工作岗位上，还喜欢上了写作，为市作协会员，县作协副会长。可是杨荫全呢？他的癌症发现远比我早，及时就医完全可以治愈。可悲啊，法轮功没有为他“打开通向高层时空之路”，却最终为他早早地打开了地狱之门！

　　墓前，他下葬时刚种的小树，如今已亭亭如盖了。叶尖上缀满了水滴，仿佛一颗颗悲戚的泪珠，在寒风中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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