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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幽州台歌》抒发怀才不遇之心也有对人生的探索

2022-08-24 来源:腾讯文化

陈子昂,一个十八岁才折节读书的富家浪子,慷慨好施的赌徒,任侠使气的博学者,一个摔琴赠文才名速昭志高气狂的才子,一个黄老道佛神秘术的修炼者,一个大周女皇的赞颂者与进谏者,一个终究不得一展利器痛苦愤懑的政治失意者,在他四十二岁那年,无辜地被加害于一个区区县令之手——这便是陈子昂这个初唐文坛上独立高蹈者的悲剧生涯。

在他流传至今的诗文当中,《登幽州台歌》可以说是陈子昂胸中那无限悲慨的最深沉的声音。在这首短诗中,诗人抒写了自己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知音难觅的孤独悲伤的心境,而这种心境,又常常为历代壮志难酬的仁人志士所共有,因而产生了共鸣。加上诗中那种对时空永恒无限、人生短暂易逝的深沉叹息,更是上升到了普遍的、哲学意义上的人生思考。

《登幽州台歌》创作背景及赏析

《登幽州台歌》作于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当时陈子昂已三十五岁。陈子昂自入仕之日起,一直关注国家政治、心系民生疾苦,屡次上书言政,先后写过近十篇“犯上直谏”的谏文。但是武则天将主要精力花在权力之争与维护自己的帝位方面.将国家的治理和建设摆在无足轻重的位置。对陈子昂宠而不用,使得陈子昂有卓越的政治才华,也无从施展。

万岁通天元年(696年),武则天派建安王武攸宜征讨契丹,陈子昂以右拾遗随军参谋。武攸宜出身亲贵,不晓军事,昏庸无能、刚愎自用,屡战屡败,而建功心切的陈子昂屡献奇策未被采纳,他恳请分兵一万,自为前驱破敌也被拒绝,最后竟因出谋划策被贬为军曹。诗人刚刚从刑狱中出来的痛楚心情尚未平息,又遭到如此令人愤懑的打击,深感情怀郁塞,悲愤难平,政治理想几近幻灭,在抑郁怨愤的心境下出征回师后,独自登临历史遗迹幽州台(又名蓟北楼),慷慨悲吟,写下《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和《登幽州台歌》等诗篇。

四句诗从形式来看,的确显得十分简单,既没有陪衬的景物,也没有曲折复杂的联想,只是几句直率的内心表白和一种看似寻常的动作。但是,它却像一枚体积虽小而爆炸力很强的炸弹,发挥了惊人的威力;又有点像过去的旧戏表演,虽然没有布景,却能从演员直接表情动作中使观众悠然神往,从无形中想象出那些比有形的更丰富生动的画面,表现出极其微妙的艺术魅力。

燕昭王

对前一联,当中的“古人”和“来者”两个名词。诗中的“古人”不是泛称,而是有专指的对象,那该是指的战国时代的燕昭王和他所礼重贤士乐毅等历史人物。可是现实不尽如人意,像燕昭王那样求贤若渴的前代贤君既不可复见,后来的明主又不及见,真是生不逢时。

古人”一词既已清楚,“来者”也就不难落实。“他们”可不就是那和前贤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的后贤么?惟独眼前的现实偏遇上了个空白点,真是如古代诗人所咏“不自我先,不自我后”那样“忧心殷殷”的时代!两句提到一前一后,就把人弘进悠长的历史范畴,显得意境的绵延悠远,再用两个“不见”表示前贤可敬而后继乏人,就把个人有志难酬的抑郁失望心情充分倾泻了出来。如果说上句的“不见”是表示对古人的钦慕赞赏,那么下句的“不见”则是对当朝统治者的怨愤谴责。合起来看,就是以意在言外的手法对现实进行尖锐地讽刺和鞭挞,控诉了统治阶级埋没人才、扼杀人才的严重罪行。

这两句可说是从时间概念出发,对古今事实所作纵的观察比较。第三句“念天地之悠悠”,又是立足于空间概念,痛感天地如此宽阔,而明主贤臣的鱼水际遇竟是这样稀世罕见,怎能不感到莫大的遗憾!

正因为感到宇宙之无穷,诗人才对有限的人生倍加珍惜,对失去建功立业机会深致怅恨。这是对宇宙人生作横的观察时所引起的悲愤情绪。就这样,前面三句便表现了诗人涵容宇宙的寥阔心胸,和他那具有代表性的千古英雄失志的悲剧性格。

 

这颗包容宇宙的火热之心,不仅和时代的脉搏相通,而且与历史长河脉搏相同,因此他发出的一声喟然长叹,就必然产生震古烁今的巨大力量。

《登幽州台歌》所表达情绪

一、士子孤独追求

《登幽州台歌》作于陈子昂随武攸宜从军征讨契丹之时,由于武攸宜不谙军事,为人自私狭隘,陈子昂虽一心报国,渴望杀敌,无奈多次进谏不成反遭斥责降职,空有报国之心,却报国无门。卢藏用《陈氏别传》载:“因登蓟北楼(即幽州台),感昔乐生,燕昭之事赋诗数首,乃泫然流涕而歌”作此诗。

诗人怀着一腔悲愤登上幽州台,追古惜今,这里曾是燕昭王、燕太子礼贤下士之所,曾是乐毅、郭隗等贤士建功立业之地,君臣尊重信任,共铸宏伟业绩,如今却“前不见古人”。放眼未来,后世自当有明君与贤士在此际会风云,而自己亦无法与之结缘,因此“后不见来者”。俯仰天地,陈子昂深感生不逢时,壮志难酬,理想与现实充满矛盾,又无法排遗,内心陷入深深的孤独之中,唯有"怆然涕下”。

中国古代的士是“从社会整体的角度去思考社会的治乱问题、提出合乎社会整体利益的政治思想”如:孔子提出“仁政”思想,孟子提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墨家倡导“兼爱”要爱一切的人。士的思想中体现着初期“民本”的良好愿意,这与封建私有制的王权意识相矛盾。君王追求的是“独乐”而非“群乐”享受的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私有王权制度。

陈子昂

正因为王与士价值观念的矛盾,形成了我国圣贤之士的传统悲剧命运。如:爱国大夫屈原忧愤投汨罗,耿介正直的司马迁通受宫刑,“故述往事,思来者。”在《登幽州台歌》中,陈子昂吟咏出千百年来士子孤独的心声,倾吐出众多士子胸中积郁的失意之音,形成共鸣。士的主张只有与君的利益相吻合,找到理想的契合点才能和谐相处。而这又谈何容易?士在茫茫中追寻,渴望见到“古人”有幸遇到“来者”,然而没有找到,无法实现,唯有天地间孤独地徘徊。

二、生命本真求索

《登幽州台歌》体现了陈子昂诗文革新的理论主张,诗歌的写作范围突破了六朝时的局限,挣脱了宫体诗的束缚,写作空间由狭窄走向广阔,寄托了陈子昂“风骨”、“兴寄”的创作思想。全诗悲剧之中并不萎靡,孤独之中并不浮躁,而是蕴含着一种力量,—种不畏权势,不随流俗,生命本真上下求索的人格力量。

全诗感情自然流露,毫无雕琢晦涩,格凋苍凉悲壮,气势雄浑有力,情真意切,扣人心弦。作品体现出英雄式的崇高美,给人以心灵的启迪。作品中诗人塑造的并不是一个“抱怨”的士子形象而是体现出积极的人生的探究与追导。

诗歌开篇放在广阔的历史长河中,从时间角度写出自己生不逢时。在遭到武攸宜的排挤、降职后,诗人满怀忧愤,独自登上幽州台。他极目远眺,追古思今,内心波涛起伏,在强烈的心灵撞击下,面对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诗人严肃地进行着生命本真的思考。

陈子昂

报国热情虽然受到打击,但诗人报国之心并未泯灭,在诗人悲恸的心中激荡着生命追求的热情。诗人在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失意与忧愤之中蓄聚着突破现状的力量,在博大的历史情怀中蕴藏着先驱者的精神追求。作品的后两句诗人格局更加开阔,由时间转而写到空间,面对亘古天际,诗人思考自己的人生轨迹,犹如茫茫天宇之中划过的一颗流星,转瞬即逝。诗人渴望建功立业,实现人生抱负,然而人生有限而宇宙无穷。生命如此短暂,不趁壮年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更待何时?而此时自己正值人生的大好年华,空负举世之才、侠气傲骨,一切都要随时间付诸东流,诗人因此发出时不待我的人生感慨。全诗立意高远,气势如虹,从时空角度,经纬纵横探索生命的本真,体现出诗人以短暂的人生建立不朽功绩的求索精神。

三、“天人合一”境界

“天人合一”思想是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最高的精神追求,它以研究宇宙生成运行的规律与人事的关系为主体,阐述生命的境界。“天人合一”思想,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思想核心,它最早是由庄子阐述,后被汉代思想家董仲舒发展为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体系,并由此构建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主体。“天人合一”思想强调的是人与天保持一致,人与自然和睦、和谐、共生、共融。

陈子昂由于自幼受家世彩响,在他身上体现着儒、道、墨、纵横等思想的影响。这使他抱有积极的入世思想,而在面临人生的困境与挫折中他更多了一份冷静与执着。在入世与出世,做官与归隐之间,在文学的创造道路上陈子昂不断进行若生命价值的探索与诗文革新的实践。在《登幽州台歌》中诗人置身其中感慨人生事此短暂,壮志难酬,体现出渴望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积极的入世思想。然诗人又独立其外,冷眼旁观,放眼宇宙天际思索命运、追求,将人生的价值与宇宙之浩渺无穷结合在一起,将个人命运融入天道之中,确立人生的价值观。“天人合一”价值观,激励着陈子昂努力探究现实世界的弊端,塑造心中理想社会的形态。陈子昂把自然道徳化、人格化,赋予天以人格力量,把人的道德提高到宇宙的高度,实现天与人的和谐统一。在“天人合一”的思想主旨下,陈子昂主张作品创作坚持“风骨”、“兴寄”的文学风格,诗文应体现出刚劲强健的文风,托物起兴,因物喻志。在《登幽州台歌》中,陈子昂将理想与现实矛盾的冲突解决归入“天道”突出作为个体意识的人的“觉醒”,在暴露困境中弥合困境,在彰显出绝望时又指引了出路。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立于茫茫宇宙间,个人的幸与不幸都融入、触化在天空广阔的胸怀中,诗人心灵感受到天所带来的震撼力量,“涕下”不仅表现孤独悲剧,更体现悲壮感动。清代黄周星评价“中自有万古,眼底更无一人,古今诗人多矣,从未有逋及此者,此二十二字,真可谓泣鬼神”。陈子昂在《登幽州台歌》中践行着天人合一,自我超越的人生价值观追求。

《登幽州台歌》作为陈子昂体现“风骨”与“兴寄”的典范作品,受到后代文人雅士的大力推崇,对后世诗歌理论的创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首诗扣响了千百年来士子孤独追求的共鸣之音,通过对生命本真进行求索,只有领略到生命本然的人,只有真正做到逍遥的人,才能幻化为因生命的本然存在而欣欣然之喜感。因而,通过逍遥而达到了顺乎自然的自在之境。诗人在作品中践行着由生命个体到自然宇宙,到社会政治观和人生观的思想体系的探究,最终贯穿其“天人合一”生命价值观的崇高人生追求。

总而言之,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虽是诗人个人的感情体验和表露,但背后却暗寓人类情感的性质。它的深沉宏博和忧愤伤怀的程度,不仅仅是陈子昂个人对时光已逝、事业难成的伤感,也不仅仅是古代文人对生死荣辱的咏怀、感念,更是超越时空,成为人类在其发生、衍变、发展、死灭过程中无可奈何的叹息,甚至成为一种更博大悠远的人生思考。所以,《登幽州台歌》抒发的孤独感既有具体可感的个性,又有普遍概括的共性。正是这种典型性的情感使得这首短诗成为耐人寻味、震古烁今、超越时空的孤独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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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