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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中醒来》:追寻历史真相 破解不实传说

作者:林颐 · 2017-01-05 来源:北京日报

 

  《从历史中醒来》 孙机著

  宋代金石学家吕大临论古器物学之目标,曰:“探制作之原始,补经传之阙亡,正诸儒之谬误”,此话于今亦足取。考古学家李济曾转引吕大临的这句话,将中国近千年凝滞不前的古器物学归因为没有做到这三点,由于传统秉持的文物赏玩的治学态度,“古器物”就化为“古玩”,“题跋”代替了“考订”,“欣赏”掩蔽了“了解”,理性的不足带来的后果,就好比一座地基不牢的建筑物,很难持久地站立。以前贤之言观照,孙机在《从历史中醒来》中所做的,正是为了打好古器物学的地基,经多方综合比较,尽可能详细周密地校勘,对古器物原始材料做了一番有价值的重新审订。

  器物的本质是内化了的历史,但追寻历史的真相是一个不断接近却难以抵达的过程,过去在后来的叙事中很容易经人为制造记忆,而器物就呈现出神话化的色彩。神话对于原始社会来说,是世界观和现实观的基础,为历史演变的自我认知提供了基础。不过,真正的历史研究必须尽量减少神话的影响。孙机以其博闻强识,仔细考证古文物中所见之犀牛、貘、猎豹、金丝猴等形象,还辨析了长颈鹿与麒麟的异同,以及三足乌的传说为何出炉,这是饶有趣味的古生态场景还原,这也证实了神话的转化源于对现实的误解。

  不同于《中国古代物质文化》温润平和的气质,孙机在《从历史中醒来》里时露峥嵘,偶有呵责。书中文字破解了各种传说的不实。比如豆腐问题。有人说,豆腐的发明者是西汉的淮南王刘安。朱熹在《咏素食》诗自注:“世传豆腐本为淮南王术。”但这是在宋代才提出来的,全然没有任何宋之前的记载支持此说,只能称之为臆测。然而有人因考古中发现的一幅石刻画像而断言豆腐的制作不会晚于东汉末期。孙机提出疑问:豆腐房里总是烧起大灶、热气腾腾的,为什么这里却像始终在常温下操作,不见煮浆的场景呢?为什么未见制成的豆腐?煮豆腐的卤水是有毒的,压豆腐时挤出来的水是无用废物,为什么要像画中那样郑重其事地用罐子来接?参考洪光住的传统方法制作豆腐的压水图,和画像中的压榨设施也完全不同。较真儿的孙机先生颇费了一番心力查证说明:那块画像刻画的是酿酒和为饮宴备酒的情况,与豆腐了不相关。他写道:“一种自北魏至五代,六百余年间汗牛充栋的文献典籍中从未有所反映的副食品,出现的时间忽然被提前到东汉末年,难道不应该认真地加以审视吗?如若耳食目论,随波逐流,恐怕这艘偏离航道的船就会越划越远了。”

  茶的情况类似,也只是假托神农发现,追根溯源,这条“茶之路”上走过许多伟岸的身影,但源头却已不可考了,或许就是布衣百姓劳作时的偶然发现。我们需要克服这种攀附名望的习惯。

  在《谈谈所谓“香妃画像”》一文里,孙机查考香妃生平、乾隆朝贵族女子装束、清代绘画艺术手法,驳斥了伪画者存心欺世的意图。孙机说,香妃是一个被扭曲了的历史人物,应该用正式封号称她为容妃,而将来历不明的香妃之称摒弃不用;至于以讹传讹的那些画像,更不应任其继续混淆视听。其态度之坚定、语气之强烈,可见一斑。以我们所处之时代,搜集查证的条件比之古人便利了不知多少倍,艺术设计要求忠于历史,然则荧屏上常见各种捏造纰漏,学术界也浮夸成风,这大约是孙机“呛声”之缘由吧。

  即便对读书大家如邓云乡先生,孙机也有批评。《红楼梦》第五十三回《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说:“贾母歪在榻上,和众人说笑一回,又取出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邓云乡说这里有个问题,“试想,贾母年纪大了,眼镜匣子所装,自然是老花镜”,而“老花镜是看近不看远的”。孙机对“试想”“自然”这类揣测的用语,对今人仅从想象出发而妄议的行为表示不满。他在《中国早期的眼镜》一文里搜集了各种文献和实物资料,以证明当时眼镜的流行程度很高,雍正和乾隆就都配有很多眼镜,富贵老人往往备有老花镜和近视眼镜若干,在不同场合替换使用乃常事。

  全书总共50篇,大半皆是正本清源、纵横捭阖的质疑之作。追根溯源不是要打击国人的自信心,而是要让这种自信心有本可依,不盲从、不虚空。沈从文有言:“对于古代文献历史叙述的肯定或否定,都必须把眼光放开,用文物知识和文献相印证,对新史学和文化各部门深入一层认识,才会有新发现。”孙机正是如此做的。孙机所言,未必就全然对,严肃认真的学术之争鸣则是他的题中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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