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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家暴了为什么不离开?家暴是持续一生的阴影

2023-12-02 来源:央视新闻

那是六月的一个星期天,中午刚过,我的父亲要杀我的母亲。母亲那天情绪特别不好,她和父亲的争吵从一坐到饭桌前就又开始了,整个吃饭过程中始终未停下来。待收拾了杯盘,擦洗了桌布,她在厨房里不停地来回转着,大声责骂我的父亲,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她每次生气时都是这样。

父亲坐在书桌旁,脸朝着窗户,不作声。突然,他全身抖动,大口喘息着。我看见他站起来,一把揪住我的母亲,一边推着她朝咖啡厅走,一边吼叫着,声音嘶哑,令人毛骨悚然。这是我以前从未听到过的。

我吓得跑到了楼上,一头扑到床上,脑袋埋到靠垫里,接着我听到母亲大声喊叫:“我的女儿!”声音是从咖啡厅旁边的地窖里传来的,我赶忙跑下楼,嘴里拼命地喊着:“救命啊!”在昏暗的地窖里,我的父亲一手死死抓住母亲的肩膀或脖颈,另一只手抄起放在砧板上的用来砍柴的镰刀,我只记得当时我只顾拼命地喊叫和号啕大哭。

后来我们三人又回到了厨房。父亲站在窗前,母亲站在炉旁,他们都喘着粗气,我坐在楼梯下端,不停地哭泣。父亲依旧怒气未消,他的手还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他不停地对我说:“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我还记得当时我说:“你吓死我了。”我的母亲为了缓和屋里的紧张气氛,故作轻松地说:“好啦,我们不吵了,一切不愉快都结束了。”

之后,我们三人一起骑自行车到附近的乡下去散步,回来后,父母又如同往常一样开了咖啡店的门,谁都没事了。

那天是1952年6月15日,那是我童年时代记忆最深最清楚的日子。

后来我曾经对几个男人说过:“我快十二岁那年,我父亲要杀我的母亲。”我几次对人说这句话,说明这件事已经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了。我没有想到,人们听了这句话之后都沉默不语,我这才发现我犯了个错误,跟他们说没有用处,因为他们对这样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甚至是反感的。

我现在即使把这件事写出来,但内心深处直到今天,依然似乎觉得这件事不能写出来,即使是记在日记里也不好。因为我害怕由于自己写了这些事会招致惩罚,而以后再也不能写任何东西了。

在开始动笔叙述这件事以前,我以为我能够回忆起当时的每个细节,可实际深藏在我记忆中的只不过是当时的紧张气氛、他们俩当时所待的位置,以及几句只言片语。我记不得当时他们吵架的初始原因;也不记得母亲当时是否穿着她营业时穿的白大褂,还是为了出去散步,已经换了别的衣服;我也记不得那天晚上我们吃了什么饭,就是那天上午做了什么事我也没有任何印象了。

但我肯定那天我穿的是那件蓝底白点的连衣裙,因为后来连着两个夏天我都穿了这件裙子,而每次穿的时候,我都会想那天晚上我就是穿着这条裙子的。我也肯定那天的天气是晴间多云,有风。

后来,那个星期天所发生的事就像一个镜头的画面印在我的脑子里,以至于在我平时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突然在脑海中显现出来。虽然我照旧玩耍、读书,表面上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我做任何事情时都不能够专心,一切对我来讲都变得那么虚假。

这个事件对我刺激太大了,太不可思议了,我无法评判他们,一个深受我爱戴的父亲要杀掉一个深爱我的母亲,由于平时是母亲在家里掌管钱财,再加上是她负责与我的教师接触,于是我便认为母亲自然有权对父亲指手画脚,就像对我发号施令一样。

在我内心深处,我隐约感到同样的事情早晚还会发生,因此我担心他们。好几个月,也可能是好几年里,只有当顾客在店里时,我的心才放下来,但是到了晚上或是在周日下午,当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要他们说话声音稍大一些,我就会像匹受惊的马一样立刻去监视他们,尤其是监视我的父亲,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以及他的双手。他们每一次突然的沉默都会让我觉得灾难就要临头。即便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也在不停地想,当我回到家时,也许惨剧已经发生了。

当他们之间通过一个微笑或是一个默契的大笑,或是开个玩笑等方式表达他们之间的爱慕时,我就以为我们又回到了那件事发生前的美好时光,我便会以为那件事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但是过后,我明白他们之间的爱的表示只代表当时的那一刻,对未来没有丝毫的作用。在我的眼里,家里随时都有要发生惨剧的可能。

那样的场景终于没有再发生过,父亲在十五年后去世了,也是在六月的一个星期天。

他们永远不知道,那个星期天所发生的事对于我是多么地可怕。

文/摘自作者[法]安妮·埃尔诺1997年出版的回忆录《耻辱》

选文有所删减标题为编者自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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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