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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比较烦的周平王 没事儿都在想什么

2016-08-31

  话说这一天,洛阳城外的邙山车水马龙、旗幡招展,好不热闹。在一众诸侯、官员的簇拥下,冕旒黈纩、黻黼赤舄、面色威严的周平王姬宜臼登上了邙山翠云峰。

  在这里,他瞩目西土,眉目间泛起一丝忧愁,那是他来的方向,也是他曾经生长的地方,不知道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好久没听到秦襄公的奏报了,听说他一直在忙着和企图霸占西岐的戎狄较量,也不知战果如何,真难为这群牧马人了。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山下的黄河,耳边回响起自己一路东来听到的动人心魄的湍流急浪之声,幸好此时的黄河是清且宁静的,全然一幅老僧入定的模样,真不知多年前“百川沸腾、山冢崒崩”是何景象?

  浮想联翩的平王其实最近比较烦。他曾记得父亲幽王本是个贪图清闲的天子,可是仍有数不清的政务要处理,有数不清的诸侯要接见。可自己本来想做个勤政的天子,却没有多少诸侯来帮衬,更没有什么冗政要处理。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自己的政令连王畿都出不去了,那些曾经低眉顺眼的诸侯压根儿是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需要了就给自己上个表章讨个说法,不需要了连问候一下都懒得问,更别说朝贡了。别忘了,周朝是最讲礼的,可现在竟然搞成这个样子,如果周公旦还活着,一定会被气死的。想到这儿,他着实把周公旦腹诽了一下,周公啊,你老睁眼看看吧,我都做了这么久的天子,可您老的后人、掌天下之礼的鲁侯却始终不肯来朝觐,甚至还跑到逆贼携王那里讨好,难道这就是您老无比尊崇的君臣之礼吗?

  越想越气的平王无心远眺。只在脑子里回想着过去的事。

  他想起来了,自己也曾有过幸福的童年,父亲抱着年幼的自己爱不释手,母亲满面春风地望着曾经快乐无比的父子俩。可是,自从褒姒进宫后,一切都变了。先是父亲变得陌生了,接着母亲被幽禁,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废了,后来伯服那个野种当上了太子,褒姒如愿以偿地窃据了后宫。那时,平王觉得天都要塌了,自己生在帝王之家,长在妇人之手,对上强有力的父亲与妖后,真的是无能为力。就在自己和母亲绝望的关头,外公申侯伸出了援手,他让人把自己和母亲接到申国,美其名曰归宁反省。可是颜面扫地的外公咽不下这口气,姜家与周天子累世通婚,凭什么老姜家的女儿要让姒家的妖女欺侮?而且一旦做不成周天子的亲戚了,以后谁还会尊重申国,不行,一定要找幽王讨个说法。当然,自己更咽不下这口气,好端端的周王朝法定继承人泡汤了,从此只能托庇在外公的羽翼下,万一哪天外公不在了,或是伯服真的做了周天子,自己没准当个寓公的机会都没了。谁让自己生在帝王家,又曾离帝王那么近呢,要想活下去,只能借助外公的势力,打着前太子的旗号拼一把。

  于是爷孙俩不谋而合,干起了兵谏的勾当。不过,申国力量有限,便拉上曾国、犬戎一道,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进了镐京。自己本来只想逼父王除掉褒姒母子,夺回太子之位。谁知道犬戎那群野蛮人早就觊觎周王室的财富,仗着马快人勇,率先杀进了镐京,不仅抢走了先人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财富,还把留在镐京的王室成员来了个一勺烩,最可恨的是让自己从此背上了杀父弑君的罪名,真是情何以堪啊,天下诸侯臣民从此对自己将会另眼相看,而自己一想起父亲的死就会不寒而栗。这群挨千刀儿的野蛮人!

  可是,不管自己怎么不想父亲死,父亲终究是死了。毕竟父亲死好过自己死啊!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赶紧善后吧,不然天下无主,周王朝大厦将倾!好在,外公也怕别人说他是弑君凶手,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赶紧联名鲁侯、许侯一起,将平王推上天子宝座。有了这份拥立之功,总可以抵销弑君之罪吧。偏偏鲁侯不识趣,给自己搞了个“不搭理、不参与、不承认”的三不主义,不搭理和不参与还可以用路远交通不便来不了搪塞,不承认就是太不给面子了,简直罔顾君臣大义。想到这儿,平王真想找现在的周公说道说道,不过,现在的周公和鲁侯除了姓姬之外,毫无瓜葛,跟他说只能是鸡同鸭讲。

  平王东迁时的形势

  虽然自己借助外公的力量登上了王座,可是当时的政治环境太差了。首先,犬戎残破丰镐后仍虎视眈眈,加之幽王时代丰镐一带地质灾害频发,仍立都旧京很危险。其次,外公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助自己弑父夺位,能不要回报吗?而且自己在他老人家眼里,始终是小孩子家家的,这怎么行。其三,天下诸侯大多因为自己弑父杀君得位不正,对自己不再尊崇,虽然有晋、卫、郑、秦等国支持自己,但是如果不能给他们好处,恐怕难堵汹汹之口吧。其四,自己的王叔余臣在虢公翰等诸侯的支持下,在惠邑自立为携王后,总是咬着自己的短处不放。总之,丰镐虽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却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快乐与安全,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去哪儿呢?自己最看好的就是成周洛邑,那里是天下之中,周人经营多年,远离戎狄,外公的势力也够不着,还可以交好中原诸侯,取得他们的谅解,实在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地方。

  可是,宗周毕竟是周人生活了270多年的地方,一旦抛弃,于心何忍。这不,刚一朝议,周公就跳出来和自己唱反调:“不好!洛邑虽然居于天下之中,但是四面受敌;而镐京呢,左边有崤山、函谷关,右边有陇国、蜀国,而且沃野千里,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天赐之国。现在,大王如果要舍弃镐京,迁都到洛邑,臣认为不可!”平王认为周公是舍不得自家在宗周的封地,故而编出来一大套说辞忽悠自己,因此根本听不进周公的谏议,坚持把都城迁到了洛邑。

  平王东迁洛邑,丰、镐二京的百姓跟来的很少,因此在建都的时候,更多地只能依靠诸侯的力量,周平王和他的子孙们也从此落入了诸侯的掌控之中。

        平王东迁

  多年来,平王始终觉得东迁时自己玩的一手很漂亮,就是给秦人开了张空头支票。平王许诺,为了报答秦人护主的一片苦心,将宗周故地封给秦人,并正式晋升嬴开为诸侯,也就是秦襄公。其实,当时的西周故地要么残破了,要么沦入戎狄之手,真的是块烫手山芋。秦人曾是为周天子牧马的蛮族,正好让他们和戎狄死剋,至于鹿死谁手,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呢。不过听说,秦人很看重自己的一纸空文,愣是在长满麦苗(黍离)的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一个强国,并和戎狄打得不亦乐乎。

  至于携王,既然非要与自己为敌,那么就不要怪自己不仁了。自己是王室正朔,虽然中间有了那段不足为外人道的插曲,但自己怎么着也没想过杀父王啊,谁不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可就刹不住了(事实证明,平王的始创在后世被那些王子龙孙们发扬光大了,帝王的父亲也真的不好当了。要知道,厉王都被放逐了,也没人敢杀他,而是周召共和了十多年,直到厉王死后,宣王才敢继立)。自己必须打破二王并立的局面,让携王从此消失。怎么办?王室东迁,势力大不如人,只有靠诸侯助拳了。晋文侯是个人物,又是姬姓,自家事还是自家人办吧,就许他些好处,让他收拾王叔吧。

  这不,以前没好处时,自己无奈地与携王并存了十多年,一旦给了晋国好处,晋文侯就如打了鸡血一样,马不停蹄地攻入惠邑,将携王满门杀尽,同时将携王的地盘也尽收囊中,从此晋国表里山河,所向无敌。只是王叔一系从此绝矣。王叔啊,你可别怨我,谁让你舍不得给诸侯们好处呢(“携”谥为怠政外交的意思,不正表明王叔是不能交好和利用诸侯的孤家寡人嘛)。不过,可惜了携王治下的疆土,从此不再直辖于王室了。

  想到此,周平王不禁又生出些许感叹。自从父王失德,周王室就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自己好不容易接下这个烂摊子,要想把它维系下去,岂一个难字了得。那些被自己尊称为诸父诸舅的诸侯们早就与王室离心离德了,即使是叔祖王子友所封的郑国,这才不过两三代人就和自己貌合神离,已经让自己难以驾驭了,要不是自己许诺让郑庄公继续作司徒,让他自专征伐,恐怕自己这位再从兄弟早就不认识自己了。得想个法子治一下这个目无君上的家伙,不然以后还怎么做天子?

  后来,虢季父来到洛邑,为他父亲虢公翰拥立携王的事谢罪。虢季父不仅长得英俊潇洒,而且言词肯切,说到伤心处,自己也心有戚戚焉。想一想,虢家自从文王时便辅翼王室,对王室的忠心一点不比同为姬姓的周公、召公差,得饶人处且饶人,虢家既然认错了,就不再追究了。而且周平王觉得虢季父这个小伙子不错,知事晓礼,比郑庄公那个犟驴强多了,况且用功不如用过,虢季父受了自己恩宠,一定会为自己卖命的。于是,周平王就想趁郑庄公不在朝的时候,任用虢季父做司徒,取代郑庄公的位置。

  哪知道自己刚一透露出任免的意思,虢季父英俊的小脸就有些变色了,一个劲儿地摇头,说自己怎么能和郑庄公比呢?人家为王室做了什么什么,自己只是犯侯之后,能够脱罪已经很庆幸了,决不敢作非分之想。还没等自己再劝虢季父,早有耳报神将消息传给了郑庄公,郑庄公火速回朝找自己理论,为什么我们祖孙三代辛勤王室却换来了这个下场?那个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像个臣子?

  可是,一想到郑国国力强盛且近在卧榻之侧,如果得罪了郑国后果不堪设想,平王立刻没辄了。只好厚起脸皮说:“寡人是考虑卿的事务太多,怕累坏了你,愧对郑桓公、武公为国献身的高尚情操。既然卿尚有余力,那就继续做司徒为国宣劳吧!”可是,郑庄公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得理不饶人,非要讨个说法。周平王只好服软,答应郑庄公,可以派王子姬狐到郑国为质,以表自己的心意。此话一出,王室诸臣不干了,说这怎么行,哪有君主给臣子当人质的,真要这样周礼何在(这时候才想起周礼来)?后来,大家商量了一个折衷的办法,王子姬狐到郑国,郑公子忽到洛邑,也就是“周郑交质”,美其名曰习礼观政。现在想想,真是丢人啊,如此下去自己还是堂堂的天子吗?可是郑庄公那厮咄咄逼人,自己不出此下策又能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周平王丝毫也提不起作为东周始君的满腔豪情,更无心观景,只是匆匆地率领臣僚下了邙山回转洛邑。群臣更是错愕,平王在位多年,难得有个好心情,特别是太子姬泄死后,一直闷闷不乐,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却是如此落寞收场。他们哪知自家天子心有所属,此时是看花流泪、对月伤怀啊,只得默默跟着平王回洛邑。也许只有在洛邑城中,周平王才能找到一点久违的帝王尊严吧。

  周平王是不幸的,身为人君,在位五十一年,却始终无法扭转周王室的颓势,只能随波逐流,空发“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慨。周平王又是幸运的,一般来说,太子被废后再能起复的,古往今来少之又少,而且被废后的太子大多难逃厄运,而平王不仅失而复得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王座,而且一坐就是半个多世纪,不得不说他的人品大爆发了。当然,一个失去驾驭天下能力,又比较会做散财童子的周天子,还是比较有诸侯缘的,诸父诸舅们好歹卖个面子给他,就让他的江山苟延下去了。不想他和他的子孙竟然苟延了500多年,这不能不算是国家史上的一大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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