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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刷牙靠手指太LOW 宋人早用植毛牙刷

2016-06-30

  像贾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刷牙也是靠手指。古印度的佛教徒有口嚼杨枝、用以洁齿的传统,这一生活习惯也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但古人只有这样未免太LOW了。唐宋时候,许多人已经用上了植毛牙刷,跟我们用牙刷刷牙没什么两样。

  每天早晨,我们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刷牙洗脸。不知道你在刷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有趣的问题:古人也刷牙吗?如果刷,那又是用什么刷牙呢?

  相信有一些朋友会说,用手指揩擦呗。这大概是从影视作品或明清小说得来的印象,《红楼梦》中,就有贾宝玉用手指醮着青盐擦牙齿的情节:“黛玉起来叫醒湘云,二人都穿了衣服。宝玉复又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雪雁进来服侍梳洗。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皂去,宝玉道:‘这盆里的就不少,不用搓了。’再洗了两把,便要手巾。翠缕道:‘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完毕。”想来象贾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刷牙也是靠手指。

  也许还有一些朋友会说,嚼杨枝嘛。这大约是从佛教故事得来的印象。古印度的佛教徒有口嚼杨枝、用以洁齿的传统,这一生活习惯也随着佛教传入中国。西晋时的佛典《菩萨行五十缘身经》记载说:“菩萨世世持杂香水与佛及诸菩萨,澡面及杨枝梳齿,用是故,佛面口中皆香。”用于洁齿的杨枝,又叫做“齿木”。唐代的佛教史传《南海寄归内法传》载,“每日旦朝,必嚼齿木。揩齿刮舌,务令如法。盥漱清净,方行敬礼。其齿木者,……长十二指,短不减八指,大如小指。一头缓须熟嚼,良久净刷牙关。”除了杨枝,柳、桃、槐等树的枝条都可拿来当“齿木”。“齿木”并无什么技术含量,将树枝一端嚼烂,露出木纤维,便可用来揩齿。

  从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中也可以找到僧人揩齿图像。你看左图的僧人,正在用食指擦揩牙齿,右图的胡僧则用“齿木”洁齿:

 

  敦煌莫高窟壁画僧人揩齿图。(作者供图/图)

  不过,如果你以为古人清洁牙齿时都得依靠手指头与简陋的“齿木”,那未免将古人想象得太LOW了。唐宋时候,许多人已经用上了植毛牙刷,跟我们用牙刷刷牙没什么两样。

  出土的唐宋牙刷

  按照以前的说法,世界第一把牙刷是1770年(清乾隆年间)英国人威廉·阿迪斯在监狱里发明的,他给一根骨头钻了几个小孔,然后嵌上猪鬃毛,制成了人类社会的第一把牙刷。但考古的发现率先颠覆了这一成见。

  1953年,考古学家在内蒙古赤峰大营子发掘了辽国附马卫国王墓,从陪葬品中发现两把骨制刷柄。根据考古报告的描述,骨柄长约19.50厘米,一端有8个穿透的植毛孔,分为两排,每排4孔,小孔有植毛痕迹,植毛面的孔径略大于背面的孔径,骨柄呈长条状,植毛部则为扁平长方体,“制法极似现代的标准牙刷”。口腔医学的学者相信,这是两把辽代的牙刷。

  随后,类似的骨制牙刷陆续从多处辽墓中出土。内蒙古赤峰宁城县小仗子一号辽墓、宁城县埋王沟三号辽墓、赤峰巴林右旗辽墓、乌兰察布兴和县尖山村辽墓、兴安盟突泉县西山辽墓群、辽宁喀左县白塔子乡四号辽墓、北票西官营子村二号墓都发现了骨制牙刷柄,“形制与现代牙刷相近,长度与植毛孔数无一定之规,但长度一般在25厘米以内,植毛孔数最少4孔,最多24孔。牙刷多与水具或梳洗用品同出,如小盂、碗、杯、小缸、盆、瓶、瓷盒等”(参见黄义军、秦彧《中国古代牙刷的起源与传播》)。此外,在金代墓葬品中也发现了多把骨质牙刷柄。

  从目前出土的古代牙刷看,辽金骨刷的数目是最多的,除了一部分进入博物馆之外,民间古玩市场也有辽金牙刷的交易。下图是内蒙古赤峰民间古玩市场中出现的一把辽代植毛骨质牙刷。

 

  赤峰民间古玩市场中的辽代植毛骨质牙刷正背面。(作者供图/图)

  此外,从出土的辽墓壁画也发现了疑似牙刷的图像。内蒙古巴林左旗滴水壶辽墓壁画中有一幅《梳妆侍奉图》,图上画了一名辽国女性正在弯腰梳妆,在她面前的梳妆盘上,放着木梳、粉盒,以及一根长柄的刷子。有人相信,这应该也是一根牙刷。

 

  《梳妆侍奉图》及其线描图。《梳妆侍奉图》来自1999年第8期《考古》杂志,线描图转自伍秋鹏《中国古代牙刷形制演变考》一文。(作者供图/图)

  但辽代牙刷并不是目前发现的年代最早的牙刷。1985年,考古人员还在成都指挥街的唐代灰坑发掘出四把骨质牙刷柄,其中一把现收藏于成都中医药传统文化博物馆。这把牙刷头部略宽,有12个植毛孔,分为两排。刷柄从中后部逐渐缩窄、加厚。成都唐代灰坑牙刷的出土,将中国人使用牙刷的历史往前推到唐朝。

 

  成都中医药传统文化博物馆收藏的唐代牙刷。(作者供图/图)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说到出土的宋代牙刷实物。不要急,马上说。2007年,河南杞县发现一处宋代灰坑,从里面发掘出一些骨制品(半成品)、古铜钱,其中有三件骨质刷柄残品,较完整的一支刷柄残长为7.90厘米,宽1.14厘米,厚约0.40厘米,一端有48个植毛孔。据考察过发掘现场的学者称,这应该是宋代的牙刷(残品)。发掘现场“能挑捡到如此多的锯痕骨头残件,说明在这一带附近曾有一个骨制品加工大作坊”(参见徐永峰《牙刷起源新探》)。

 

  杞县宋代灰坑出土的牙刷残品与宋钱。(作者供图/图)

  从考古成果来看,出土的古代牙刷实物数目着实不少,唐代至清代的牙刷均有发现,河南安阳的民间收藏家曾举办过一场古代牙刷展,展出400多支古代牙刷;2011年江苏扬州还成立了中国首家牙刷博物馆。有网友反问:“牙刷发明才几年,有必要开一个博物馆吗?”他其实是不了解牙刷在中国出现的历史已有上千年。

  从牙刷的形制看,宋朝时期(包括辽代)的牙刷出现了“明穿”与“暗穿”两种植毛法,明穿法是指植毛孔洞穿,正面孔径略大,背面孔径略小,并有凹槽,毛发植入小孔后在凹槽处用金属丝加固。暗穿法则是植毛孔只钻一半深,孔与孔之间有小洞相通,利用两个植毛孔固定毛发,植毛的技术难度显然更大。

  宋笔记中的牙刷

  也有一些考古学者并不认为出土的骨质刷板是古代牙刷,而是古人用来给头发抹油的抿子。不过,如果证之文献记载,我们还是可以确凿无误地指出,宋代确实出现了植毛牙刷,在大都市中,牙刷已经作为日用品进入市民的日常生活。

  南宋嘉定年间,日本高僧道元禅师游历中国名山寺院,亲眼看到宋朝僧人每日都用牙刷刷牙:“余于大宋国嘉定十六年癸未(1223年)四月,首次到中国各山寺参观时,得知……僧侣们除漱口之外,尚用剪成寸余之马尾,植于牛角制成的器物上,用以刷洗牙齿。”(道元禅师《正法眼藏》)道元禅师记录的信息透露,宋代僧人制作牙刷的材质是牛角(其实宋人也多用兽骨、竹木,一些贵族可能还用象牙制作高端牙刷),植毛则用马尾毛。

  宋人周守中著有一册《养生类纂》,里面也提到马尾毛牙刷:“早起不可用刷牙子。恐根浮兼牙疏易摇,久之患牙痛。盖刷牙子皆是马尾为之,极有所损。”这一记载显示,至少有一部分宋人已养成每天早晨起床后用马尾毛牙刷洁齿的生活习惯,但周守中反对这么做,因为他认为马尾毛比较硬,容易损伤牙齿。后来有一位元朝人写诗形容他使用的牙刷:“短簪削成玳瑁轻,冰丝缀锁银騣密。”银騣,即白色的马鬃毛,看来这时候牙刷已改植较柔软的马鬃毛。

  成书于南宋绍兴年间的《小儿卫生总微论方》则提倡小朋友也要经常刷牙,左刷刷,右刷刷,因为勤于刷牙可以预防牙疾:“小儿牙齿病者,……因恣食酸甘肥腻油面诸物,致有细粘渍着牙根,久不刷掺去之,亦发为疳宣烂,龈作臭气恶血。若风湿相搏,则为牙痈。”

  来自吴自牧《梦粱录》的信息,更是说明牙刷在南宋都城已经成为普通小商品,出现在大众市场中。《梦粱录》记录的“诸色杂货”罗列了诸多杭州市井常见的日用小商品,其中有“铙子、木梳、篦子、刷子、刷牙子、减装、墨洗、漱盂子、冠梳、领抹、针线,与各色麻线、鞋面、领子、脚带、粉心、合粉、胭脂、胶煤、托叶、坠纸等物”,这里的“刷牙子”就是牙刷,跟木梳、篦子一样,是寻常的生活用品。

  南宋杭州还有牙刷“专卖店”。《梦粱录》收录了一堆杭州的名牌商店名单,其中有“狮子巷口徐家纸札铺、凌家刷牙铺、观复丹室;保佑坊前孔家头巾铺、张卖食面店、张官人诸史子文籍铺、讷庵丹砂熟药铺、俞家七宝铺、张家元子铺;中瓦子前徐茂之家扇子铺、陈直翁药铺、梁道实药铺、张家豆儿水、钱家干果铺;金子巷口陈花脚面食店、傅官人刷牙铺。”这里的“凌家刷牙铺”、“傅官人刷牙铺”,都是专营牙刷小商品的名店。

  那么宋代的牙刷价格如何呢?很遗憾我们未能从宋代笔记中找到相关史料,倒是成书于元朝的《朴通事》提供了可供参考的物价信息。《朴通事》是元代朝鲜人编撰的汉语教材,供朝鲜人学习汉语用,书中以对话的形式介绍了中国的住宿饮食、货物买卖等情况。里面有一段发生在市井间的对话:

  顾客:“卖刷子的将来。这帽刷、鞋刷各一个,刷牙两个,掠头两个,怎么卖?”

  商贩:“这的有什么商量处?将二百铜钱来。哥,我与你这一个刷牙、一个掠头,将去使,休掉了。”

  顾客:“不妨事,我靴靿里揣将去。”

  这段对话显示,元代时,一把帽刷、一把鞋刷,加上一支牙刷、一把梳子(掠头),总共要价200文。如果忽略了几种小商品的价差,牙刷的单价大约25文钱,跟宋代一支蜡烛的价格差不多,不算特别贵,一般市民也买得起。

  宋朝人刷牙不但用上了牙刷,而且还有牙膏。宋代官修医书《圣济总录》在《揩齿》一节列出了二十七种揩齿药方,这些方子相当于今天的牙膏。我再从宋代另一部官修医书《太平圣惠方》中抄一条牙膏方子,诸位若有兴趣,不妨按方配制:“柳枝、槐枝、桑枝煎水熬膏,入姜汁、细辛等,每用擦牙。”

  这些牙膏,既可以醮在手指上擦牙,也可以抹在牙刷上使用——就跟我们现在的用法一个样。有史料为证:南宋医书《严氏济生方》记载:“每日清晨以牙刷刷牙,皂角浓汁揩牙旬日数更,无一切齿疾。”可见宋人平日是很注意牙齿的清洁与保健的。

  后话

  从我们掌握的史料来看,宋代之后,牙刷在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应用是越来越普遍的,虽然谈不上普及。我们读明清时期的小说,便会发现涉及牙刷的细节描述并不鲜见。宋红女士的《中国人使用牙刷考》一文曾从明清小说中检索到多条关于牙刷的信息,认为“小说中不经意间的细节描写,却往往反映出社会生活的真实画面”。我将宋女士检索出来的一部分清明小说片断转引到这里:

  明末《肉蒲团》第十回:艳芳道:“你且起来披了衣服,做一件紧要事,才好同睡。”未央生道:“除了这一桩,还有甚麽紧要事?”艳芳道:“你不要管,只爬起来。”说完走到橱下,把起先温的热水汲在坐桶里,掇来放在床前。对未央生道:“快些起来,把身子洗洗,不要把别人身上的龌龊弄在我身上来。”未央生道:“有理。果然是紧要事。我方才不但干事,又同他亲嘴,若是这等说,还该漱一漱口。”正要问他取碗汲水,不想坐桶中放着一碗热水,碗上又架着一枝刷牙。未央生想道,好周至女子,若不是这一出,就是个腌臢妇人,不问清浊的了。

  清代《续金瓶梅》三十五回:丫头盛了水来洗面,就是桂花香皂、镜抿、刷牙、油盒、粉扑、胭脂,一弄儿打扮得妆台镜架。

  清代《女仙外史》二十三回:原来教坊共有四司,虽然门户各分,总有一座大门内出入,每日卖刷牙梳子、针线花粉的,不论男女老少,闯来闯去,从无禁忌。

  清代《绿野仙踪》九十五回:如玉这日对镜梳发,净面孔,刷牙齿,方巾儒服,脚踏缎靴,打扮的奇奇整整,从绝早即等候新人。

  晚清《儿女英雄传》三十八回:何小姐一面漱口,便叫人搬了张小杌子来,叫她坐下;她且不坐下,只在那里帮着花铃儿放漱口水,揭刷牙粉盒儿,递手巾。

  晚清《海上花列传》第八回:赵家娒听见子富起身,伺候洗脸、刷牙、漱口。

  晚清《官场现形记》十三回:管家进去打洗脸水,拿漱口盂子、牙刷、牙粉,拿了这样,又缺那样。

  清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九十九回:吃饭中间,张大爷又教了贾冲多少说话,又叫他买点好牙粉,把牙齿刷白了。

  另外,晚明冯梦龙的《黄山谜》也收录了一条与牙刷有关的谜语:“身子生来六七寸,着子相嵌绿背心。方方正正乌去鬓,光光滑滑下半身。晦气遇子精油嘴,把头来摇得紧。”打一物。谜底正是牙刷。《黄山谜》中还有一首嘲谑村妓的曲儿《黄莺儿·村妓》:“茅屋学铅华,髻了边,插野花。田郎各个拖来耍。溪边浣纱,丘中种麻。三升麦子真高价,这娇娃,吴城香刷,从未溅君牙。”“牙刷”能够入谜,当然说明了在晚明社会中,牙刷无疑是一种常见的日用品。而村妓被嘲讽从不刷牙,则显示在城市文人的眼里,平日不刷牙已被当成一种可笑的生活方式。

  牙刷、牙膏是很有意思的小发明,每日刷牙是良好的生活习惯,华夏的文明就体现在这种似乎毫不起眼的历史细部中。不过我们的历史书往往只关注宏大事件,不肯告诉我们这些生活史的细节。孙中山甚至在一次演讲中说:“中国人牙齿是常常很黄墨的,总不去洗刷干净,也是自修上的一个大缺点。象吐痰、放屁、留长指甲、不洗牙齿,都是修身上寻常的功夫,中国人都不检点。”这不过是一种基于“国民性批判”论调的偏见,清末民初新派知识分子的陈腔滥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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