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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风智见:1894——当局者孰迷孰清

2015-08-23

  说起甲午年中日两国的这次战争,被民族情感鼓动的人们多数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穿越回去,也来个“手撕鬼子”“裤裆甩手榴弹”,杀他个干干净净。这样一场影响重大的战争,从战前、战中到战后,时局的每一步走势,都是由政治人物的一个个决策左右着,林林总总的决策的做出有赖于掌权者的见识、阅历、地位、政治利益甚至是人物的性格等等。如今再回首1894年前后的那段历史,也许我们关注历史人物本身的各方面能力素质,会有更多的触动和唏嘘感慨。

  1894年上演的逆转戏码 

  1894年往前数40年,即1854年,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培里(Matthew Calbraith Perry)率7艘装备先进军事武器的军舰,迫使日本“开国”,签订《日美亲善条约》。如果说1853年培里第一次率军舰驶入东京湾时,掌权的德川幕府还没有那么愿意服软,到了1854年这一年,德川幕府迫于武力逼迫彻底接受了美方的条件。

  《日美亲善条约》中,美国在日本享有片面最惠国待遇,在签订该条约后,英、法、俄、普鲁士、荷兰等国逼迫德川幕府签订不平等条约。而德川幕府于1858年与美、英、法、俄、荷五国签订的《五国安政条约》及同年与美国签署的《日美修好通商条约》亦成为“明治维新”的导火索。

 

培里迫使日本“开国” 

  1894年再往前数26年,即1868年,日本开启明治维新的改革运动,经过20多年的发展,废除一系列不平等条约,重新赢回国家主权,跻身列强之林。

  从1853年开始,日本遇上的麻烦,与鸦片战争后的中国历史时间上相差无几,除了割地赔款外,日本“享受”着与中国同等的待遇。或许,正是基于此,甲午战争时的清朝决策者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日本与大清国势力相当,甚至更弱,弹丸小国嘛。而事实是,日本一战成名,上演了乾坤大逆转的戏码,甲午之战中国败北。

  中国败绩的历史细处 

  强硬的外交政策必须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作为后盾。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李鸿章作为当局者,在甲午战争前所持的对日外交政策就是采取强硬态度。正如上文提到,日本几乎在同一时期遭受诸列强的侵略的事实,让李鸿章等人对日本实力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他们没有想到日本的崛起速度如此之快。

  如果说在1884年前后,北洋的海陆军实力强于日本,尚有取胜战机的话,到了1894年左右,十年的光景,中日双方的军力对比已经呈现逆转之势。《李鸿章奏稿》回复海军统领丁汝昌一折里面,屡次提到北洋海军在1888年以前本来要比日本海军占有优势的。只是因为1888年以后清政府不准北洋海军添购新船新炮,到1894年前后时,北洋海军的装备都是十年前购入的,在速度和火力方面都已比较落后。相反,日本从1889年以后陆续增购新舰九艘。有眛于此,李鸿章等人采取外交强硬而军事软弱的态度也就无异于自取其辱了。

 

李鸿章 

  这一点只是甲午战争中清朝最大的战略判断失误所在。梁启超撰写的《李鸿章传》曾说:“彼其当大功既立,功名鼎盛之时,自视甚高,觉天下事易易耳。又其裨将故吏,昔共患难,今共功名,徇其私情,转相汲引,布满要津,委以重任,不暇问其才之可用与否。”应当说李鸿章发迹于军旅,跟随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后又成为平定捻军的主力。随后更是作为洋务运动的主力干将发展军事和商务,当此之时,李鸿章心中盘算的清朝实力至少是不用担心与日作战的。

  从李鸿章对领国俄国的分析上也能看出他的对日外交态度。日本国土狭小而资源有限,后续发展必然要对外扩张,第一个目标就是朝鲜和台湾,第二个目标自然就是中国大陆。由于俄国的原因,日本对朝鲜的入侵始终是小心翼翼。李鸿章等一班朝臣的心中俄国可畏而日本不足惧,一味对俄国退让而对日强硬,最终在朝鲜问题上造成与日本的冲突,给日本入侵朝鲜进犯东北以借口,提早了与日本进行军事抗衡的日期。李鸿章心目中的盘算,既然俄国强大日本相对弱小,中国既然在对俄外交上吃亏,便不能在对日外交上吃亏。俄国占了便宜之后,正好利用俄国来震慑日本,正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无异于饮鸩止渴。这种观念,正是甲午站前中国对日外交态度的表现。

  至于用人不当一说,甲午战争中大东沟一战,海军覆灭的主要责任人丁汝昌、卫汝贵等人,都是李鸿章的同乡兼平捻老部下。这些人出身淮军,在平捻叛乱中出生入死,丁汝昌因战功至参将,卫汝贵副将。还有甲午战争导火索事件朝鲜东学党起义的平乱者叶志超,在朝鲜牙山与日军作战时,临阵脱逃,也是因为剿捻有功而升至总兵。“李鸿章待皖人,乡谊最厚。晚年坐镇北洋,凡乡人有求,无不应之。久之…….外省人几无容足之所。”(胡思敬《国闻备乘》卷一《李鸿章滥用乡人》)如果说李鸿章作为晚清政治家、握有实权人物,还能心系清国发展,这些淮军旧部多半都是以升官发财为目的来投靠老首长的。李鸿章曲法徇情,公私不明,为他此后政治事业的屈辱埋下了伏笔。这些由淮军旧部跻身北洋高级军官的将领,不事训练,玩忽职守,导致军纪废弛。“丁汝昌为海军提督。汝昌淮人陆将,孤寄其上,大为闽党所制,威令不行。左右翼总兵以下,争挈眷陆居,军士去船以嬉。每北洋封冻,海军例岁巡南洋,率淫赌于香港上海,盖海军之废弛久矣。”(罗惇融《中日兵事本末》)作为海军,一个个都跑到陆地上过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去了,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当时参战的日军参谋长东乡平八郎曾目睹镇远、定远舰的大炮上晾晒衣裤,就断定清国海军纪律如此松懈,海军实力根本不足畏,遂增加了日军战胜的信心。

  至于军官与士兵之间上令下不达、陆军统领海军作战、武器装备对比以及作战阵形部署失误等等原因,有关甲午中日战争的书籍分析甚多。在此就不一一赘述。

  逆转戏码的背后 

  在日本开始明治维新改革运动的同时,晚清政府也在开展洋务运动。何以同样经过三十年的发展,一个成了列强一员,一个仍然没有摆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洋务运动期间创办的工厂 

  “洋务”二字实际上是较晚的人给那些年那些人干的那些事所下的界说。在较早时期的人来说,所谓洋务,事实上就是效法西方人的自强运动。1860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之后,恭亲王奕?和户部侍郎满人文祥,得出三个教训:第一,西洋人的武器和军队远在中国之上,要学习之;第二,洋人愿意把武器和军队训练之法倾囊相授给大清,学习的机会还是有的;第三,北京条约签订之后,英法联军交还北京城,并无霸占之意。洋人想要通商交涉往来,时间换空间的机会也是有的。奕?、文祥的观念和思想,恰和当时的一班中兴名臣不谋而合。内外一致,中枢有人主持,朝外能臣力缆,因此促成了自强运动的实现。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郭嵩焘以及张之洞、刘铭传等人无不出力贡献。而在这些中兴之臣中,地位之重要与办理洋务时间之长,非李鸿章莫属。他从1870年八月接替曾国藩的职位,以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地位总管对外交涉及各项自强新政,历时达25年之久。在此期间购买新式军舰成立北洋海军,购买新式枪炮装备北洋陆军,建立机器厂、矿务局、电报局、织布局、水师学堂、武备学堂、兴修铁路、建设轮船局等等事业项目多达二十余种,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强。

  这些自强项目关涉军事建设的最多。江南制造局以及天津机器局的设立,主要目的在于制造新式枪械弹药。新式军舰和轮船需要驾驶人才,需要兴办水师学堂和武备学堂。近代化的军队要求便捷的交通运输和通信系统,于是有了轮船局、铁路和电报局的创办。国防建设需要投入的资金,则有开煤矿、金矿和工商建设。这是全盘的洋务计划。事后看来,李鸿章的如意算盘还是未能如意,北洋海陆军甲午一战全军覆没,数十年苦心经营尽付东流,到底是哪里可能出了问题呢?

  李鸿章1865年八月上奏购买上海洋人铁厂机器,用来改建江南制造局一折中曾说:“中国文物制度迥异外洋獉狉之俗,所以郅治保邦,固丕基于勿坏者,固自有在。”他的意思也就是中国的政治、教育、风俗、文物,无一不优于茹毛饮血的野蛮洋人,所不及者,只有坚船利炮。

  曾经奉派出使英法,担任过驻外使臣的郭嵩焘,在欧洲期间浸染英法各国的政治、经济、社会等等制度良久,深知洋人的科技制造值得学习,他们的政治制度和教育文化甚至更为值得借鉴。所以他写信给李鸿章,主张派往英法学习制造和驾驶的学生,不如让他们改学科学技术,以求实用。如果能像日本人的留学方针一样,从政治、经济、社会、法律等立国之本的制度学起,那就更好了。但是李鸿章对于郭嵩焘的建议,表示不接受:“鄙人职在主兵,亦不得不考求兵法。”“兵乃立国之要端,欲舍此别图大者远者,亦断不得一行其志。”

  从一百多年来中国从事现代化的艰辛过程来看,李鸿章的不幸更是国家的大不幸。借用一句歌词:这是多么痛的领悟。梁启超评价李鸿章此一点为“见识不明”。

  日本在明治维新以后成为中国的另一个外患强敌,以中国的纪元来算,当清朝光绪朝。在此之前中国的外患林立,主要是英国和法国。日本在明治天皇即位奋起图强之前,藩侯时期,就已经派遣留学生到西方学习。这些留学生不但以西方的坚船利炮装备训练新式军队,更改革法制,废除封建,开启现代化建设。明治天皇即位后,更是大刀阔斧地改革,废除藩侯,行新政,国势日渐强盛。因为地缘关系,日本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对外扩张的首选目标,清朝首当其冲。

 

  这里还有必要提到一点,看过《菊与刀》的读者朋友一定还记得日本民族性格里面,在强势面前最愿意低头认输,然后一心一意的要向对方学习,直至能够强过对方,报仇雪恨。1853年美国培里率舰队驶入东京湾后,至1858年日本与美国、英国、俄国、法国、荷兰签订了十多项不平等条约。西方列强由此获得领事裁判权、片面最惠国待遇、协定关税、设置租界等不平等权益。在此五年间,日本没有丝毫地抵抗。这里面固然有幕府的软弱,但也符合日本民族忍辱负重、徐图奋起的民族性格。“安政五国条约”的外交失败正是明治维新的成功之母。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纷纭的历史面前,谁又说得清楚输赢;面向未来的路上,我们又该如何才能拨开迷雾指点迷津?因为我们永远都是当下的当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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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逢初,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编辑,史学出身,沉浸书山,过不上喝茶看报的日子,却好品鉴世事人情,常说道中外古今。在《北京日报》副刊、网站专栏等处发表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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