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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些年》连载五:都怨我跟杏芳啊

作者:侯春霄 · 2018-05-07

  日子照旧这么过着:每逢农忙时节,从煎饼屯到田家庄的红土路上总会出现潘富友与罗杏芳披星戴月的身影,有时顶着风,有时踩着泥。对潘富友来说,道理很简单,无论田春发是好人还是坏人,既是帮他潘富友成了家,他潘富友就有责任帮人家看住家!尽管黄月芳多次表示不需要帮忙,两口子还是照样要伸出援手。没别的,就是要给黄月芳精神上的安慰,让她踏踏实实的安下心等田春发回来。简单的道理落到实际,并坚持数载,就成为不简单,那也是一种不平凡。潘富友的不平凡就在于几年来坚持不懈的帮助黄月芳,尽管他只是会干些庄稼地里的粗活儿累活儿。

  在此期间,这条红土路上留下了他们终身的憾事。事情发生在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一,也就是田春发获刑后第二年稍晚一点的时间。那天,罗杏芳腹中五个月的胎儿流产,从而导致了终身不孕。

  当初,潘富友为要孩子可劲儿吃了一通保生贵子的丸散膏丹,见只有耕种没有收获,也就渐渐断了这个念想。反正已经有了冬晨,只要诚心诚意待孩子,往后还不跟自己亲生的一样?可令人想不到的是,罗杏芳竟悄没声的怀上了。那些日子,潘富友每天晚上都把耳朵贴在罗杏芳肚子上听一阵,有时,听着听着俩人便有一场打闹,但潘富友无论如何都不敢碰罗杏芳的肚子。尽管他加了十二分小心,可罗杏芳却并不太在意自己的身子,该怎么奔忙还怎么奔忙。

  进入农历八月,正赶上棉花开中喷花的时节,而老天爷却难得有个好脸色。棉花经了雨就卖不上好价钱,所以,见老天爷开了眼,人们便扑着命的往家里抢摘棉花,就连那天是紫柳镇中秋节前最后一个集日都忘在了脑后。中午,潘富友和罗杏芳随便吃了两口剩饭,便急火火的去给黄月芳帮忙。其实,他们的棉花还没有摘完。到了下午五点多,随着两声闷雷响过,西北天边本不起眼的几块乌云迅速扩散开来,冰凉的秋雨随即就倾盆而至。黄月芳要他俩先到田家庄避避雨,他俩惦记着自家院里摊晒的棉花,说必须马上往回赶。半路上,罗杏芳的自行车在泥里打了个滑,便连人带车摔倒在一个水洼里……

  孩子就这样没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有,但他们却只有痛苦而没有怨言。

  一九九六年三月,终于有一位大报记者找到了潘富友家里。这位记者是循着潘富友学雷锋做好事的先进事迹前来采访的,采访的目的是想以此打造出一篇学雷锋宣传月典型材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采访结束后,报道却迟迟没有发表。

  一次生活轨迹之外的事就这样淡出了潘富友的生活,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因为从不曾想过获得,所以也就没有失去后的落寞,潘富友照旧有条不紊的继续着自己平淡的日子。

  地里的棉花又要整枝打杈了。那几天,潘富友和罗杏芳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急急忙忙的吃上几口昨天晚上的剩饭,便拿上小板凳和草帽去地里拾掇棉花。六月的骄阳火辣辣的,好像真的要化作烈火。风也不敢再触碰阳光,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即使有那么一丝不甘示弱的偶尔探出头来,也立刻就会在阳光的裹挟下化作热流,白白勾引起农人们对于凉爽的渴望。腰腿被蹲行制造出的酸麻也早已达到极点,每往前活动一步腿就像被针扎了似的难受。到了中午,地里的人们全都回家了,他俩还想再多掰一垄,掰完自己的好去给黄月芳帮忙。

  那天傍晚,他们刚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黄月芳便随后进了家门。她神情虽然有些疲惫,但仍然看得出心里充满快意。潘富友刚想对她说再过两天就过去给她帮忙,她却说: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别再惦记我那几亩棉花杈子了,我自个儿再紧一天就能打完。”

  潘富友和罗杏芳都感到意外:黄月芳比常人干活麻利倒是不假,可完工的速度也不会这么快啊!

  黄月芳说:“有人给我帮了一天忙,你俩猜猜是谁?”

  罗杏芳问:“谁呀?”

  “可能你们猜一百回都猜不中,告诉你们吧:三凤!”

  “三凤?哪个三凤?”罗杏芳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何彩萍的小姑子啊!你忘了,咱俩不是还在何彩萍家碰见过她?”

  经黄月芳一提醒,罗杏芳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形象: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又黑又瘦,给人最深的印象是即便是笑也会让人从中读出困苦。她与黄月芳确实在何彩萍家遇见过三凤,那回还有三凤的男人,一个拄着双拐的脑血栓后遗症患者。三凤是用脚蹬三轮车拉着男人去的。

  黄月芳又说:“今天一大早她就来了。我刚进地头,就听有人喊‘芳姐’。还没等我认清楚是谁,她就支起自行车,走进地里和我一块儿忙活起来。”

  “什么也没说,就只管干活?”罗杏芳问。

  “对呀,整整忙了一天哩!”

  “她拉着个有病的男人过日子,本来就挺不容易的,怎么还有工夫给别人帮忙?”罗杏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黄月芳。

  “可不是!这就更让人心里过意不去了。”黄月芳依然沉浸在感动里。

  潘富友冷不丁插了一句:“嫂子,她没再给你说别的?”

  “没有啊!她能说啥?”

  潘富友看看黄月芳,嘴张了好几张也没说出什么,最后还是躲开了黄月芳的目光。他把三凤想象成了媒婆,以为她是来劝黄月芳改嫁的。六年来,这个问题最容易触动他的神经。

  罗杏芳则把这事与何彩萍联系到了一起:何彩萍在紫柳镇上开着个理发馆,生意一直挺红火,也许是她想帮黄月芳而自己又抽不出身,这才让三凤前来帮忙的?可再仔细想想,又总觉得道理上有点讲不过去。

  潘富友憋了半天,最后说出这么一句:“嫂子,再过一年我哥就能出来了,咱就安安稳稳的等着吧!总会有好日子的。唉!都怨我跟杏芳啊!我们要是早过去把活儿干完,也就不用再让外人操心了。”他说的这是真心话,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把帮助黄月芳看做自己的本分。自己该做的事让别人做了,他心里多少有点想不开。

  后来,两口子常常为这事觉得后悔,他们总认为黄月芳信“三赎基督”是从这件事开始的,那是一九九六年端午节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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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