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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及显赫的陈氏家族 真正的文化贵族

作者:唯旧 · 2018-01-01 来源:壹学者

 

  中国历史上名门望族、显第世家颇多,然彪炳《辞海》为名人世家者,仅江西修水(古称义宁)陈宝箴一族。

  国学大师吴宓认为,陈寅恪是“我国当代通儒第一人”,而义宁陈氏是“中国近世模范人家……父子秉清纯之门风,学问识解,惟取其上,所谓文化贵族。”

  清末湖南巡抚陈宝箴、同光体诗代表人物陈三立、画家陈衡恪、史学大师陈寅恪和“中国植物园之父”陈封怀,这五个人,就是著名的“陈门五杰”。

  义宁陈氏四代五杰的百年传奇,烛照出中国近代文化人命运的缩影……

  在广纳中华文化之精粹的新编《辞海》中,陈门五杰的陈宝箴、陈三立、陈衡恪和陈寅恪祖孙4人,同时享受到了“分立条目”的待遇——

  陈宝箴(1831-1900年),晚清湖南新政的领军人物,湖南巡抚。

  陈三立(1853-1937年),陈宝箴之子。清末“维新四公子”之一诗人。

  陈衡恪(1876-1923年),陈三立之子,诗书篆刻俱佳。

  陈寅恪(1890-1969年),陈三立之子,清华国学院著名的“四大导师”之一,被誉为“教授中的教授”、“三百年来仅此一人”。

  《辞海》将一门三代四人共列,这在中华百家姓中,实属罕见。再加上陈衡恪之子陈封怀,这五位闪耀中华的人物,祖孙四代,一脉相承,身上流淌着同样一份热血和情怀:

  他们谱写了一段声名显赫的家族历史,谱写了一个四代精英的辉煌传奇,谱写了一份可歌可泣的家国情怀,人类群星闪耀时,义宁陈氏曾照亮过中华天空。

 

  义宁陈门五杰:陈宝箴、陈三立、陈寅恪、陈师曾、陈封怀

  1、风云父子

  志节忠勇陈宝箴, 亢直诗人陈三立

  古有“吴头楚尾,粤户闽庭”之说,讲的便是赣鄱大地——江西。

  清雍正八年(1730年),陈氏先祖由福建迁入江西义宁安居,经历棚民之家、耕读之家和官宦之家,经过近200年的文化积蓄,在贫瘠小镇中走出了陈氏家族第一位风云人物——陈宝箴。

 

  陈宝箴

  1852年的乡试,21岁的陈宝箴中了举人,陈家人欣喜若狂,张灯结彩地庆贺,在亲朋好友的殷切期望中,陈宝箴走出了小镇,奔向辽阔远方。

  未料几年时光,已是沧海桑田,太平天国和清王朝的战火席卷了大半个中国,陈宝箴毅然从军,参加了湘西地方组装义勇军“果健营”,当时“果健营”遭受翼王石达开的军队猛攻,义勇军拼命死守,眼看就要粮尽饷缺,这时陈宝箴站了出来:“我去筹备军饷!”

  时值隆冬,寒风凛冽,去往永顺县求援的路上又山道崎岖,陈宝箴冒风顶雪走了几天,到达永顺县府时,他已是脸色发青,十分虚弱,在他极力求援下,“果健营”成功筹得粮食和衣被,终于抵御了太平军的攻击,而石达开见“果健营”久攻不下,遂悻悻而退。

  陈宝箴的义举,受到了“两江总督”曾国藩的赏识,就像千里马遇见了伯乐,陈宝箴从此仕途无量,先后任浙江、湖北按察使,直隶布政使,湖南巡抚,被誉为“海内奇士。”

  任湖南巡抚时期,陈宝箴以富国强民为己任,建树颇多:文化上,变士习、开民智,他开创南学会、时务学堂,并刊行《湘学报》《湘报》;政治上,他肃清吏治,又知人善任,起用谭嗣同、唐才常等维新人物;实业上,他设矿务局、铸币局、官钱局、工商局等;军事上,他裁汰旧式军营,引进西方军事化管理,设武备学堂。

  在陈宝箴的主导下,湖南新兴事业蔚然而起,成为全国最有生气的省份。

  1898年,慈禧太后发动政变,轰轰烈烈的维新变法运动失败,维新派骨干陈宝箴遭到惩处:即行革职,永不叙用。

  尽管仕途终止,但陈宝箴所做的贡献不可磨灭,他是走在时代前沿的人,仕途之上勇于创新,敢于担当;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爱国为民、刚正不屈的坦荡情怀。

  曾国藩赠诗:

  “议事有陈同甫气,所居在黄山谷乡。

  万户春风为子寿,半瓶浊酒待君温。”

  康有为赞道:

  "师师陈义宁,抚楚救黎蒸。变法兴民权,新政百务兴。"

  而陈宝箴“不为一己谋私利,但为万世开太平”的民族大义精神,深深影响了他的儿子陈三立。

  陈三立,与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并称“维新四公子”,他在诗赋方面造诣甚高,是近代同光体诗派的重要代表人物,有“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之誉。

  在陈宝箴主持各项维新举措时,陈三立遂侍左右,得其父言传身教,其为国为民之心更为浓烈。

 

  陈三立

  1882年,礼部侍郎陈宝琛主持了一场乡试,批阅时,一份考卷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份考卷不以时下最流行的文体作答,而以散文体写就妙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陈宝琛读完惊叹:“才学过人。”于是破例将其录为举人,这名考生就是陈三立。

  1889年,陈三立中进士,同父亲陈宝箴一起在朝为官,为维新运动四处奔走疾呼。1898年戊戌政变后,陈三立因“招引奸邪”之罪被革职不用,与父亲陈宝箴一起返回江西。

  此后政途之上再无陈三立,而文坛上冉冉升起一颗新星。

  陈三立本就学问渊博,致力于诗词研究,早年就有“吏部诗名满海内”之誉,回乡之后,陈三立登高挥笔:“凭栏一片风云气,来做神州袖手人。”

  从此开始了《散原精舍诗集》的收集记录。一首《城北道上》尽情抒发闲适生活:

  晶砾新驰道,晴霆叠马蹄。

  屋阴衔柳浪,裾色润瓜畦。

  诣客能相避,偷闲亦自迷。

  归栖枝上鹊,为我尽情啼。

  梁启超夸赞:“其诗不用新异之语,而境界自与时流异。浓深俊微,吾谓于唐宋人集中,罕见伦比。”

  杨声昭评价:

  “光宣诗坛,首称陈(三立)、郑(孝胃)。”

  而陈三立也将自己对国家的一片赤诚,转化为对后代教育的呕心沥血。

  1903年,陈三立办了一所家学,为了供课堂之用,陈三立果断决定:“将我的住宅让出办学。”;他更以远大的眼光聘请了外国教师,注重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还废除"八股文"和跪拜礼节,禁止死背课文及体罚学生,大开创新式学校的先例。

  除了办学,陈三立还乐于伸张正义。1906年,义宁州大荒,不少饥民前往宜丰天宝买粮,而一些居心不良的富商诬称饥民是“匪徒抢劫”,挑起斗殴,杀死饥民57人。

  幸存之人含泪控诉富商的恶行,诉状却被扣下不发,饥民无奈求助陈三立,陈三立顿时怒不可竭,代表饥民具陈上疏,这件事闹到了刑部,经过详查核实,冤案大白,主犯及当地知县最终得到严惩。

  1937年"卢沟桥事变",战火波及北平、天津,众人纷纷携家逃离,而陈三立却说道:“我决不逃难!”当时日军气焰嚣张,有人就说中国必败,陈三立听说后怒斥:“中国人岂狗彘耶?岂贴耳俯首,任人宰割?”当时,陈三立的好友郑孝胥投靠日本,辅佐溥仪建立伪满政权,陈三立痛骂郑“背叛中华,图功利”,当即与之断交。

  后来北平沦陷,日军欲招陈三立,派人登门百般游说,陈三立始终回答如一:“不去!”为了表明立场,他绝食五日,忧愤而亡!

  在朝,则挺身而出,匡扶社稷;

  在野,仍伸张正义,办学育人;

  山居,就“萧然物外,不染尘氛”;

  爱国,则慷慨赴死,大义凛然,

  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陈三立是当之无愧的君子。

  有一次,学生来拜访陈三立,询问如何增进学问,陈三立却说:“你们现在要学习的,是如何做人。”处世先立身,做事先做人,

  陈三立不但以此来教育学生,也以此来教育自己的儿子,膝下五子,个个人杰:长子陈衡恪(即陈师曾),近现代著名画家、艺术教育家; 次子陈隆恪为著名诗人;三子陈寅恪为中国近代最负盛名的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四子陈方恪为著名编辑、诗人;幼子陈登恪为著名词人。其中又以长子陈衡恪和三子陈寅恪的成就为高。

  2、卓绝父子

  虚怀若谷陈衡恪, 忠诚爱国陈封怀

  陈衡恪(又名陈师曾),是民国初年天才横溢的画家,美术家,艺术教育家。

  6岁那年,陈师曾随祖父乘轿游西湖,见湖面荷花盛开,小小的陈师曾竟不知不觉在轿板上用手指画荷花。

  回家后,陈宝箴给了陈师曾笔墨纸砚,让懵懂的陈师曾学习画画,陈师曾和绘画的缘分就从这时开始。

  10岁以后,陈三立给儿子寻找老师,陈师曾师从尹和白学画花卉,和周大烈学文学,和范镇霖学汉隶、魏碑,和范当世学行书,打下坚实地功底。

 

  陈师曾

  民国初年,北京金石书画之风大盛,陈师曾的花鸟画脱颖而出,

  他的画作取百家之长而别具一格:他画兰花,笔下的兰花仿佛在风中摇曳;他画竹子,干亭亭而叶潇潇,如见其动,如闻其声。

  他画山水,不学时流而另辟蹊径。“必须学甲的也学乙的,取甲乙的好处,而自己造出一个丙来,才能卓然成家。”

  他的成功之处,正是在于取百家之长而独成一体。

  陈师曾秉承陈三立之风,认为画画与做人是分不开的。

  文人画之要素:

  第一人品,第二学问

  第三才情,第四思想,

  具此四者,乃能完善。”

  陈师曾就以他坦荡热忱的为人、丰富深厚的学识,折服了许多近代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陈师曾年轻时交到的第一位好友是鲁迅,鲁迅在东京筹办《新生》杂志时,陈师曾积极支持和赞助。

  在日留学期间,陈师曾又和美术学校的李叔同(弘一法师)成了好朋友,1916年9月,李叔同为陈师曾题其荷花小幅:“一花一叶,孤芳致洁;昏波不染,成就慧业。”他将自己的玩具、泥偶赠与陈师曾,陈师曾则将这些赠物画为一条幅,挂于自己的画室中,以示不忘旧友。

 

  鲁迅和陈师曾

  在陈师曾一生的交往中,他与齐白石的渊源最是为人称道。

  1917年,55岁的齐白石避乡乱居于北京,以卖画和篆刻为生。当时,他画一个扇面的价格是银币两元,比一般画家便宜一半,依然无人问津。一天,陈师曾逛琉璃厂,见到齐白石所刻的印章,顿时激赏不已,齐白石又取出《借山图》请他观看,陈师曾更欣然赋诗一首,并劝齐白石“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

  而从此齐白石就把这句话作为终生的座右铭。

  1922年,陈师曾赴日参加 “中日联合绘画展览会”。在这次展览中,由他携去参展的齐白石的画作轰动中外,齐白石从此一举成名,终成一代大师。对二人的艺术交往,齐白石称:“君无我不进,我无君则退。”

  1923年夏,陈师曾得知继母病危,不顾暑热驰归南京,亲奉汤药。不久继母病逝,他也因连日劳累染病不起。

  梁启超在悼词中说:

  “师曾之死,

  其影响于中国艺术界者,殆甚于日本之大地震。

  地其影响于中国艺术界者,殆甚于日本之大地震。

  地震之所损失,不过物质,而此损失,乃为无可补偿之精神。”

  吴昌硕的挽词则是:朽者不朽。

  陈师曾为人真诚,严于律己,坦率待人,颇得其父陈三立君子之风,而陈师曾的这种人格又深刻影响了他的儿子——中国植物园创始人之一陈封怀,陈封怀在金陵大学时就读农科,师从著名植物学家陈焕镛,那时起,陈封怀就对植物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933年的中国,虽然有新建的众多植物园,但在这当中,却没有一座中国人自己创办的、供植物研究的植物园。当时植物学家胡先骕下决心要办一座像样的植物园,陈封怀当即参与了寻觅植物园园址的计划中。

  他骑着毛驴,冒雨迎风,在山道路上行进,功夫不负苦心人,几次寻觅后,研究所决定在庐山建立森林植物园,陈封怀便在庐山山上、山下忙碌开了。

  第二年,陈封怀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潜心研究报春花科和菊科植物。

  1936年,陈封怀学成归国,他放弃了留在大城市获得优厚待遇的机会,毅然回到阔别两年的庐山森林植物园,为植物园的建设和发展辛勤工作。

  然而正当庐山森林植物园的建设蓬勃开展的时候,日本侵略军逼近了江西九江,植物园即将遭到毁灭性的冲击,庐山周围炮声隆隆,憾不动依然坚守在岗位上的陈封怀,在工人几番劝说下,陈封怀方含泪离开。

  1946年,传来抗战胜利的消息,陈封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回到庐山,一眼看去,满目疮痍,断瓦残垣,曾经辛辛苦苦培育的珍贵植物损失殆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在这样艰苦条件下,陈封怀毅然挑起了重建植物园的重担:没有房屋,就和职工一起住在简陋的茅草棚里,没有粮食,就将吃的大米一步一步背上山,没有蔬菜,自己动手种马铃薯和萝卜,条件虽苦,但陈封怀没有逃避艰苦和设法迁往大城市,而是与职工一道,毫无怨言。

  非但如此,他还四处筹集资金,恢复和发展植物园;又将自己兼任中正大学教授的工资贴补职工生活,维持植物园支出。此时的陈封怀不仅要与艰难困苦的条件作斗争,还要与破坏植物园的行为进行斗争。

 

  陈封怀

  1948年秋,蒋介石想装饰自己和宋美龄的居所庐山别墅——美庐,底下的官员为讨好蒋介石、宋美龄,派了四个人到庐山植物园挖掘红枫。

  陈封怀挺身而出,义正言辞说:“红枫不能挖,树木是植物园的,我有责任保护!”那几个挖红枫的人见陈封怀坚定不屈,只好讪讪而退。为这件事,当时的江西省省长王陵基特意“宴请”陈封怀,要他“割爱”,当时的庐山管理局局长为此威逼陈封怀,而他都丝毫不为所动。

  还有一次,在解放庐山前夕,国民党军队的散兵在庐山大肆抢劫,并装作土匪绑架了陈封怀,要勒索钱财,幸而第二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登上庐山,陈封怀才得以获救,也使中国当时惟一的植物园保存下来。

  陈封怀不但对植物园事事亲力亲为,更积极钻研报春花科植物。单发表的植物研究论文就不下20篇,又主编了多本植物学书籍,单单《庐山植物园栽培植物手册》一书就记载了1250余种栽培植物,此外,他还参与设计杭州植物园;主持建立南京中山植物园;领导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华南植物园的建园工作......

  爱国之心一片赤诚,不为权贵摧眉折腰,呕心沥血成就著述,陈封怀一身坦荡,将家族传统的爱国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

  3、三百年来 唯一人

  德厚流光陈寅恪

  “陈门五杰”享誉中华,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陈寅恪。

  得祖父陈宝箴、父亲陈三立两代人的文学积淀,得长兄陈师曾以身作则树立榜样,陈寅恪厚积薄发,成为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百年难见的人物。

  他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与吕思勉、陈垣、钱穆并称为“前辈史学四大家”。

  我国历史上一位百科全书式人物——梁启超曾这样评价陈寅恪:我梁某算是著作等身了,但总共著作还不如陈先生寥寥数百字有价值。我国著名古典研究专家傅斯年这样说: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陈寅恪

  1925年,清华大学新成立的国学研究院迎来了四位导师,前三位学者无一不是文坛翘楚:开创用甲骨文研究殷商史的王国维;戊戌变法的核心人物、著述等身的梁启超;才学过人、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而最后一位让人大跌眼镜,无学位,无著作、无文凭的陈寅恪。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他教得了我们吗?”梁启超笑笑,一语惊诧旁人:“陈先生的学问胜过我。”

  终于,陈寅恪的身影出现在清华园里,没多久,他就成了轰动清华的人物。

  据学生讲:

  “陈先生在课堂上讲授的学问贯通中西。”

  “陈先生讲课时七八种语言信手拈来。”

  “陈先生讲历史,引诗举史,从《连昌宫词》到《琵琶行》《长恨歌》,皆信口道出,就连文字出处都说的一字不差!”

  没错,这就是博古通今,学问精深的陈寅恪,他有一套著名的讲课规定:

  “四不讲:

  前人讲过的,我不讲;

  近人讲过的,我不讲;

  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

  我自己过去讲过的,也不讲;

  我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

  若是陈寅恪胸无点墨,何来这般霸气冲天之说?他是做老师的一座高峰,“桃李满天下”对陈寅恪来说,当之无愧。他的学生中多得是如季羡林、蒋天枢等大师。

  后来凡是陈寅恪的课,皆学生云集,甚至许多名教授也来听他的课:研究院主任吴宓教授风雨无阻、堂堂必到;每当陈寅恪讲《中国哲学史》,在教室的角落里总能看到哲学专家冯友兰的身影。

  在清华校园里,不论是学生还是教授,凡是文史方面有疑难问题,都可以向陈寅恪请教,而且一定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大家称他为“活字典”、“活辞书”,在师生中享有“盖世奇才”的声誉,吴宓曾不无感慨地说道:“合中西新旧各种学问而统论之,吾必以寅恪为全中国最博学之人,寅恪虽系吾友而实吾师。”

  又因陈寅恪身出名门而学识过人,被称作“公子的公子,教授之教授”。 盛名之下,陈寅恪始终朴素厚实,谦和自信,真诚而不伪饰,人称学者本色,他气度不凡,威望服众。

  1932年,清华大学举行新生入学考试,陈寅恪出了一篇国文试题——作文《梦游清华园记》,另一题为“对对子”,上联为“孙行者”。

  结果“对对子”这一题,一半以上考生交了白卷,对出“胡适之”而获满分的考生,仅周祖谟(著名语言学家、北京大学教授)一人。其余答“祖冲之”,“王引之”之类也尚可成对,凡答“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等都不及格。

  当时正是白话文运动蓬勃发展之时,因此有人在报上批评清华大学食古不化,不应出怪题“对对子”考学生。

  陈寅恪有理有据地提出四条理由:

  一、测试考生能否区分虚字和实字及其应用;

  二、测试考生能否区分平仄声;

  三、测试考生读书之多少及语藏之贫富;

  四、考察考生思想条理。

  这番解释一经发表,“对对子风波”即告平息,陈寅恪的威望可见一斑。

 

  陈寅恪

  在繁忙的教学中,陈寅恪仍致力于史学研究工作,掌握和精通日语、德语、英语、法语,涉猎梵语,希腊语,巴利语,藏文、蒙文、突厥回鹘文、吐货罗文(土火罗文)、西夏文、满文、朝鲜文、佉卢文、梵文、巴利文、印地文、俄文、伊朗文(应当是古波斯文)、希伯来文等20多种语言。

  他先后出版了《隋唐制度渊源论稿》《唐代政治史论稿》两部著作,主张在“在史中求识”,“诗史互证”,研究涉及到魏晋南北朝史、隋唐史、宗教史(特别是佛教史)、西域各民族史、蒙古史、古代语言学、敦煌学等。

  不幸的是,陈寅恪患上目疾,医生最后下了一份双目失明已成定局的诊断书,双目失明对于一个执笔之人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而陈寅恪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由助手帮助,写成了80余万言的《柳如是传》,步步卓绝,字字啼血!而这些文字在当时绝不可能出版,明知道出版无期,他依然坚持完成,一如他留学期只要学问,不要学位那般天高云淡的风范。

  他的助手黄萱曾感慨说:“寅师以失明的晚年,不惮辛苦、经之营之,钧稽沉隐,以成此稿(即《柳如是别传》)。其坚毅之精神,真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气概。”

  1929年6月3日,在王国维纪念碑铭中,陈寅恪首先提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追求的学术精神与价值取向,这是一种极纯极高的境界,而先生恪守终生。他的学问、他的独立、他的气度、他的坚毅、他的认真,他当之无愧是民国文坛上那颗最耀眼的星。

  义宁陈氏家风流芳

  独立精神今日犹存

  义宁陈氏在短短几十年间,衍生出“陈门五杰”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究其缘由,其实是家族门风的百年积淀。

  陈寅恪先生曾说:“士族之特点既在其门风之优美。”“家世信仰之至深且固。”陈氏先祖陈腾远奉行“重信义、轻财贿”,教育子孙要“立仁德之志,操君子之节”。

  陈宝箴父亲陈伟琳,因率领民兵抵抗太平军操劳过度过世,临终遗言:“成德起自困窘,败身多因得志”。这些箴言,深刻影响了陈宝箴及其后世,勉励陈氏子弟重德,爱国,好学的美好品行,成为他们言行举止的标杆。

 

  义宁陈氏

  陈氏家族宣扬传承的,是清正廉洁、不求富贵利达之心的君子风范。陈宝箴出任湖南巡抚,这样的官职乃是一方封疆大吏,若旁人必然锦衣玉食,而陈宝箴却安于清贫,粗茶淡饭,他还恪守祖训,拒绝别人的馈赠。

  1895年初秋,湖北巡抚谭继洵生了重病,而陈宝箴恰会医术,就帮谭开继洵开了个方子,不久谭继洵痊愈。为了报答陈宝箴,谭继洵特意派人送来鱼翅一盒,银票五百两,但陈宝箴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在陈三立身上,也可见其父的清明风骨,他多次推拒高官厚禄。

  帝师陈宝琛对陈三立的才学十分赞赏,欲推荐陈三立入宫给溥仪讲授古文,陈三立婉言谢绝了。1906年,湖南工商界追念陈宝箴父子推行新政的举措,奏请为陈宝箴塑铜像,为陈三立授官职,陈三立再次断然拒绝。

  1907年,袁世凯向陈三立伸出了橄榄枝,委任陈三立为参政议员。陈三立马上摆手:“恐难胜任。”

 

  陈氏三兄弟:陈隆恪、陈寅恪、陈师曾

  陈寅恪遍游欧美,但在生活作风上十分节俭。有一次,在美国,一位洋人朋友知道陈寅恪即将返国,特地相赠一份名贵的礼物,陈寅恪以不便携带为由婉拒;陈寅恪不爱接受外人馈赠,甚至亲人之间也同样严以律己。

  一年冬天特别寒冷,侄儿陈封怀见他穿衣单薄,便送了一件皮袄给他。陈寅恪虽收下了却一直没穿,不久后又将原物退还给侄儿。

  陈师曾住在北京时,曾有一位叫潘馨航的先生,对陈衡恪的画十分钦慕。一次,他登门请陈师曾作画16方,定润金共计16元。

  但潘先生拿到画后,认为定价太低,给了20元。陈师曾不愿多收,他说:"我的画论价或许不止卖这些钱,但润例既定,说按规定收取,我一文也不会多收你的"。

  “家国旧情迷纸上,兴亡遗恨照灯前”,陈氏家族宣扬传承的,是一份舍生忘死、刚直不屈的家国情怀。

  1895年,陈宝箴得知《马关条约》签订,悲愤交加,长叹:“无以为国矣!”后他不畏强权,屡为国事上疏,又大力推行新法,为国鞠躬尽瘁。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人占领香港,陈寅恪立即辞职闲居,日本当局为了维持统治,特意派人持日金四十万元,委任陈寅恪办东方文学院,陈寅恪坚决拒绝。

  第二年,日方仍不死心,又派人前来请陈寅恪到已被日军侵占的上海授课,面对金钱和威胁,陈寅恪始终不为所动。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陈氏家族宣扬传承的,是一份坦荡直率、宁折不弯的铮铮风骨。

  曾经陈宝箴因“王树汶案”蒙冤,有人诬称他“日营营于承审各官之门”,企图“弥缝掩饰”,陈宝箴抗疏力辩,不是为了官位的去留,他说:“一官进退轻如鸿毛,岂足道哉”,他争的是一个真相,是一份正义,是自身的气节!他绝不能缄默不言。

  后经朝廷委派阎敬铭复查此案,证明陈宝箴所辩真实不虚,还了他一个清白。

  如此胆识、气度、风义,为晚清官场所仅见。陈宝箴抗辩自雄的整个过程,让我们看到了义宁陈氏独立之精神。

 

  陈寅恪

  文革时期,当陶铸成了党内走资派第三号人物时,陈寅恪被数次要求揭发陶铸,并暗示"揭发有功",陈寅恪大义凛然说道:“我绝对不会靠揭发别人这种无耻行径来而换取廉价的宽大!”铮铮风骨,宁折不弯。

  义宁陈氏留给后世的家训家风,已成为陈氏后人立身处世的行为准则,如今义宁陈氏后人仍活跃在中华舞台:陈寅恪的三个女儿,陈流求、陈小彭和陈美延,分别在医学、生物和化学领域有所建树;

  陈云君,陈三立之孙,书画大家;

  陈小从,陈隆恪之女,诗词家,著《吟雨轩诗文集》;

  陈星照,陈登恪之子,北京市环境保护局任总工程师;

  陈贻竹,陈封怀之子,中国科学院研究员

  ......

  朱德裳在《三十年闻见录》中赞叹:“吾阅世数十年,所不愧清风亮节者,义宁陈氏足以当之。”是的,陈门子弟用他们坚毅的一生书写的:

  是刚直耿介的君子之风,

  是舍我其谁的英雄气魄,

  是保境为国的民族大义,

  是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止无愧于人心的赤诚精神!

  义宁陈氏,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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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