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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抑或权力:乾隆皇帝纠结的取舍

2016-11-03

   

  乾隆皇帝即位之初,为缓和与宗室之间的矛盾,对父皇过于严酷的打压措施进行一些修正,想避免出现父皇那种四面楚歌的境地,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至少在两个弟弟面前,他永远是暴君的形象,而不是可以亲近的阿哥。

  初登大位

  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三月,康熙皇帝4天之内连续两次驾临圆明园,就此认识了聪明乖巧的孙子弘历。此刻,康熙即将迎来自己70岁生日,这位乖巧的弘历应该算是雍正送给父亲的最好的一件生日礼物。此后,弘历便被康熙带到宫中抚养,命运也就此发生根本改变。事实上,由于儿孙太多,康熙皇帝又日理万机,孙子辈中估计多半都叫不上名字,更别说领到宫中抚养了。相比之下,弘历显然是一个幸运儿。

  康熙亲自指导弘历读书,天资过人的弘历进步飞快,很能赢得爷爷的欢心。有一次,康熙说到宋代学者周敦颐的《爱莲说》,弘历倒背如流,令康熙忍不住龙颜大悦。此后,康熙甚至连围猎和批阅奏折都会让弘历在一旁侍奉。祖孙二人朝夕为伴,感情非同寻常。

  有一次,弘历随康熙来到木兰围场打猎。康熙在用火枪射杀一只黑熊之后,眼看黑熊已经倒地,便让侍卫领着弘历靠近黑熊,教他射箭技术。不料黑熊却在忽然间跃起,向弘历发疯般扑来。见此情形,侍卫们一时间都慌了手脚,但弘历却显得非常镇定。反应敏捷的康熙迅速举起火枪再次射击,将黑熊击倒,弘历就此脱险。经过这次惊险之后,康熙围猎之时不敢再让弘历太靠近猛兽,同时也忍不住感叹弘历命大福大。

  弘历少年之时就有幸得到两代帝王的宠爱和教诲,因此被各方一直看好,都将其视为皇帝内定的储君。但弘历并不敢由此而自视甚高,毕竟他还是要一直等到父皇雍正去世的那一刻,才可以确切得知自己是否获得皇位继承权。

  雍正曾深深地体会到康熙朝太子党争之祸,于是对建储制度进行了大胆改革,建立了秘密建储制度。雍正元年八月,也就是雍正即位之后第九个月,他就召集总理事务大臣和满汉文武大臣,宣布了这一决定。在雍正看来,此举可以有几个好处:第一,有效化解了皇室内部为储君之位而产生的争斗;第二,朝臣再不会围绕储君而攀龙附凤,结党营私;第三,皇帝本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旨意施政,不受任何干扰,也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实现皇权的顺利交接。

  公元1735年8月,雍正皇帝在他执政的第13个年头去世。由于雍正生前曾经对继嗣问题进行过周密布置,所以在他去世之后,政权的过渡进行得非常顺利。雍正去世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在张廷玉的提议之下,大家取出雍正皇帝所遗密旨,并当众予以宣读,由此确定弘历继承大位。清朝历史由此进入一个新的时期,乾隆皇帝从此站在政治舞台的最中央。

  宽仁之政

  乾隆皇帝即位之后,按照父亲生前布置,立刻任命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人为辅政大臣,由此构成核心执政团队。不久,他以西北无战事为由,宣布将军机处就此撤除,军机大臣鄂尔泰、张廷玉已经担任总理事务王大臣,另一资历稍浅的军机大臣讷亲则在总理处担任“协办总理事务”或“差委办事”。

  在几位总理事务王大臣的辅佐之下,乾隆对雍正的许多执政理念都进行了全面反思,对一些过于严厉的政策进行纠正,其中很多改变都受到朝野欢迎。清人袁枚曾这样记载:乾隆元年,每推行一个新措施,下达一个新诏令,全国都会为之欢呼,认为尧舜这样的贤明君主重新出现了。

  乾隆首先本着“亲亲睦族”的理念,将允禵等被圈禁的宗亲一一释放,允祉等皇叔先后被恢复爵位,甚至允礽的两个儿子都被封爵。除此之外,乾隆还将当时受年羹尧、隆科多牵连的众多官员予以释放和平反,部分人员恢复了官职。对于雍正朝的很多重大要案,乾隆都在维护父亲威信的同时,尽量本着宽大为怀的原则重新进行判处。只有允禩和允禟这种特别敏感案件,乾隆没敢立即作出翻案,而是一直等到了执政晚年才做出改判处理。本着宽大原则,当初受到严厉打击的皇族成员中,大多获得释放,有不少人甚至重新获得爵位。即位3个月之内,乾隆就先后赦免了69名欠帑亏空的官员。一段时间之内,乾隆通过大幅度抚慰措施,既收买了人心,也大大缓和了朝廷内外高度紧张、高度压抑的政治环境。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乾隆执政之初这些大肆收买人心之举,也和他政治地位不是非常坚固有着直接的关系。由于受到秘密建储的限制,乾隆一直没有皇太子的名号,也因此无法培植自己的羽翼,更谈不上什么政治权力。乾隆继承大位一段时间之后,他仍然没有非常充分的人事任免权,对于政权和军权都缺少足够的掌控之力。康熙、雍正以来一直处于上升势头的皇权,此刻已然处于最低谷。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必须对来自各方的政治势力采取避让和妥协的策略。对于几位总理事务王大臣,与其说是信赖,不如说是依赖。

  乾隆曾经对几位总理事务王大臣说:“政事有失,即为规谏,思虑未周,代为筹划。”一个“即”字,和一个“代”字,都生动地说明了新皇帝对于王大臣的这种依存关系。因为“即”的意思是不留情面而又迅速,“代”字的意思是“代理”,充分说明了王大臣此时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乾隆对于手下大臣使用这种语言,固然可以体现自己开明的政治思想,但其中所透露的也是执政之初无所依靠的窘迫局面。

  乾隆和几位王大臣之间,尤其是和允禄为代表的宗室之间的不愉快,渐渐显现。其中最明显的事情就是,庄亲王允禄所分管宗人府事务,作为皇帝的乾隆竟然无从插手,无权干涉。乾隆元年十月,雍正皇帝的梓宫被送往易州泰陵安葬,治丧之事告一段落,乾隆需要开始挑起处理国家大事的重任。在这个过程中,乾隆总能不时感受到总理事务王大臣的牵制,内心多少也会感到一丝不快。但他只能暂时作出忍耐,不便立即发作。此时此刻,乾隆想必已经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政坛的复杂性:那些始终围绕自己的欢呼声背后,其实是盘根错节的各种政治势力在缠斗。这个缘故,他开始越来越后悔当初撤除军机处的莽撞之举。可以说,在执政一段时间之后,他已深切感受到多方牵制,渐渐地懂得了父亲当初巧妙设置军机处的深远用心,同时也迫切希望迅速建立一个能够完全顺从己意的政权机构,培植自己的心腹大臣。

  在经过一段时间比较之后,他发现总理事务王大臣之中,皇叔们虽说是宗亲,却远不如非宗室的张廷玉等人忠心,甚至总想在利益面前分一杯羹。相比之下,鄂尔泰和张廷玉反倒是可以委以更多信任之人。就这样,乾隆相关政权机构设置和人员遴选的想法,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权力之争

  乾隆二年(1737年)十一月,乾隆借口三年服丧期将满,果断宣布撤销总理事务处,同时恢复军机处,并在编制规模和人员设置上都较雍正朝有了较大突破。几位王大臣中,允禄和允礼两位皇叔并没有被列为军机大臣,作为宗室远支的福彭,也被排除在外,鄂尔泰和张廷玉2人重新得到任用,回到军机处入值。讷亲也重新成为军机大臣,此外还增加了海望、纳延泰、班第3人,使得军机大臣的数量达到6人,与雍正朝相比,增加了一倍。

  允禄和允礼此前担任总理事务王大臣,代表的是宗室力量,但正是这些宗室人员在被提升或恢复爵位等待遇之后,一直不能满足现状,给乾隆初期执政造成很大牵制。有鉴于此,乾隆正好借助于军机处的成立,对以允禄为代表的宗室势力进行打压。

  重权在握的两位皇叔,情况也有不同。允礼长期患病,对于职权没有表现出贪欲。军机处成立前后,他患有足疾,行走不便,所以心思全在自己的身体,王大臣一职被削夺之后,正好是一种解脱,可以安心回家养病。乾隆三年二月,允礼被病魔纠缠,就此离开人世,恰好也算躲过了乾隆打击宗室的一波风浪。允禄则不然。允禄自康熙朝就一直受宠,雍正朝继续得到恩遇,到了乾隆朝则更是位高权重。此外,乾隆和这位皇叔之间还有一层非常特别的关系。康熙晚年,出于对乾隆的喜爱,将其带入宫中抚养,生活上就是一直由允禄的母亲密妃照顾。这个缘故,乾隆和这个皇叔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

  然而,正是这种特别的关系,让允禄有点忘乎所以。在这之后,允禄对于宗室事务的过多干涉,越来越引起乾隆的极度不快。而这种不快终于可以借助于军机处的成立得到彻底排遣,允禄就此被排除在政治权力的核心之外。

  允禄明白自己已经失去皇帝的信任,不由得立刻想起雍正当年大肆清洗宗室、残酷打击异己的情景。由此开始,他渐渐变得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招来什么祸患。没想到的是,允禄这种畏罪情绪和避祸心态竟然成了日后受到惩罚的两个罪证之一。不久之后,乾隆指责允禄只知专心取悦于人,遇事不肯承担责任,不知为国分忧。乾隆给允禄开列的第二个罪证是营私结党,私下与弘皙、弘升等宗室成员密切交往。很显然,相比较第一条罪状,这一条罪状才是允禄获罪的根本。

  与父亲雍正相比,乾隆在处理和宗室的矛盾方面,态度相对温和许多。然而,宗室贵胄对于乾隆的示好之举并不十分满意,对于允禄受到打压也很多抱怨。一段时间之内,尤其是允礼去世之后,允禄就是宗室势力的代表人物。宗室贵胄认为,允禄至少拥有拥戴和辅佐之力,打压允禄显然有失公平。这之后,他们大多疏离皇帝而更多地向允禄靠近,庄亲王府成为弘皙等人聚集之地。

  乾隆即位之后,对宗室有很大迁就和照顾,但没有想到宗室势力就此抬头,而且渐渐显示出难以控制的迹象。恰在这个时候,围绕允禄而发生了这些互相攀援行为,这不能不尤其引起乾隆的高度警惕。在经过一段时间调查之后,乾隆甚至发现,得到自己宽大处理的弘皙居然顺着杆子往上爬,有了窥伺皇位的野心。因为他经常会悄悄地请来巫师算命打卦,借助占卜询问诸如“皇帝还能活多久”、“自己能否升迁”之类问题。

  弘皙从小就知道父亲允礽是皇太子,作为允礽的嫡子、康熙的嫡孙,他不能不早早地就做上皇帝梦。然而,这一梦想随着父亲允礽的被废黜终于宣告破灭。雍正即位之后,封弘皙为亲王,授予他不少特权。但弘皙对于这些优待并不甘心。他在内心深处认为,大清帝国就应该由康熙传至允礽,再接着传给他。既然本该属于自己的嗣统被别人夺取,他便只能对雍正维持表面上的尊敬。当他受到乾隆的礼遇之时,也觉得乾隆是因为欠了他一个皇位才对自己这么客气,因而越发有了做皇帝的梦想。他小心查看周围可以结援的势力,当他注意到允禄的力量渐渐强大,就不能不赶紧予以攀附。

  乾隆在摸清楚这些情况之后,很快对他们做出严厉惩处:允禄被罚俸五年,弘皙则被永久圈禁。

  这件事情给刚刚即位的乾隆提出了一个严重的警告:宗室之中总会有人质疑他的嗣统,而且也随时会有人试图取而代之。经过这些教训之后,乾隆对于组建执政团队渐渐有了一个明确的理念:回避宗亲。不管是可信的还是不可信的,都要完全回避。而且,这个原则渐渐形成了定制,在此后乾、嘉、道各朝凡一百多年,都一直得到延续,宗室成员鲜有能进入军机处者。

  亲情纠结

  乾隆即位之时只剩下两个弟弟:一个是五弟,名叫弘昼;一个是幼弟,名叫弘瞻。兄弟之间,关系都非常密切。

  弘昼自小和弘历结伴长大,身份地位也一直相差无几,眼看哥哥成为皇帝,性格一贯孤傲的他多少有一点不服气隐藏在心底,并且迟早会找一个渠道发泄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仍然没有把阿哥当成皇帝看待,至少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重。但是,他几次情绪爆发的场合和对象,显然都选择错了。

  在一次议政时,弘昼和讷亲发生争执,居然向着这位军机大臣重拳相向,场面非常尴尬。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乾隆看着怒气冲冲的弟弟,仿佛忽然之间体会到弟弟撒气的真正原因,不由得不在引起极度反感的同时,也提起一份警惕。接下来的一次,弘昼奉命主持举行八旗科目考试。由于时值中午,弘昼想请当皇帝的阿哥先去用膳休息,但乾隆也是个事必躬亲的皇帝,尤其害怕旗人子弟考场作弊,所以迟迟未动。不曾想,弘昼忽然之间爆发情绪。他极为不快地对乾隆说:“难道你连我也不信任?”面对弘昼的突然爆发,乾隆愣住了。第二天,回过神的弘昼向乾隆请罪,乾隆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是不想和你顶撞起来,那样的话,你就只能是死罪。”

  弘昼大概是终于意识到阿哥已经在做皇帝了,桀骜不驯的性格总算有了一些收敛。没想到不久之后,他再一次得罪阿哥。在一次给皇太后请安的过程中,多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弘昼把跪拜的位置搞错,居然抢占了皇帝的位置。不管是有意无意,弘昼已经铸成犯上的大错。乾隆当场予以严厉斥责,还对弘昼处以罚俸三年。乾隆对于弘昼的忍耐,大概在此时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

  此后,弘昼奉命和允禄等人一起清点仓储,却只想敷衍了事,再次惹恼乾隆。乾隆当即命令宗人府对其议罪。宗人府哪敢得罪王爷,只想从轻处置,结果引发乾隆非常不满。除了对宗人府宗正进行处罚之外,还将此案移交都察院查办。都察院以为皇帝的意思是要严办,于是宣布将诸位王爷革去爵位,没想到这仍是得罪了皇帝。乾隆当即宣布将都察院主要官员革职,只对弘昼等人作出罚俸一年的处分。无论是宗人府,还是都察院,都很难揣摩皇帝的心思,以至于先后因为处罚不当而遭到乾隆的处罚。

  其实,不光是办案人员,就连乾隆本人在处置弘昼时也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太重的处罚会让人觉得不近人情,太轻的处分会起不到对弘昼等人的警告作用。正是这个原因,乾隆才会表现出极度的犹豫,最终迁怒于人。

  而弘昼总算领教了皇帝的威严,不得不向做皇帝的阿哥低下高贵的头颅。从此以后,弘昼以一种近乎变态的方式折磨自己,发泄心中的愤懑和不满。事实上,他可能也是经过了漫长的思考,才最终选择以一种非常残酷的方式来避祸。弘昼经常把自己的房间布置成阴森恐怖的灵堂,命令家丁把饭菜都当成祭品来做,更有甚者,他经常命令左右随从在他吃饭期间一直高奏哀乐,以此增加气氛。很显然,在常人眼中,弘昼完全就是一个精神病人,所作所为都令人匪夷所思。乾隆三十五年,弘昼终于去世,结束了他这种痛苦而又漫长的非凡表演。

  与弘昼胸怀万丈抱负不同,弘瞻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除了会写几句歪诗之外,几乎一无是处。乾隆对于这个乖戾的弟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弘瞻则肆意挥霍着这种宽容,肆意妄为。乾隆二十八年,弘瞻伙同别人贩卖人参牟取暴利一事遭到告发。这令乾隆感到颜面尽失,立刻将弘瞻交军机大臣审讯。审讯结果,乾隆得知弘瞻长期罔顾王法,牟取私利,甚至企图和军机大臣阿里衮达成幕后交易,委托其安插自己的亲信进入官府。乾隆一直认为弘瞻只是贪玩暴戾,不谙世事,没想到他居然也悄悄干起结党营私之举,甚至将手伸进自己的核心机构——军机处,于是就此下令将弘瞻革去亲王爵位,并永远停俸。

  弘瞻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到哥哥发这么大火,惊吓之余,竟然一病不起。乾隆得知弟弟病危,赶紧前往探视。而弘瞻自知罪责难逃,强拖病体向阿哥叩安。乾隆看到虚弱不堪的弘瞻,不禁忽然心软,除了下令御医全力救治之外,还就此恢复了弘瞻的爵位。但没想到的是,弘瞻还是在两年之后离开了人世。

  弘瞻的辞世,令乾隆悲伤不已。他没有料到一向乖戾的弟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自己的惩罚和威严所完全击倒,并且就此撒手人寰。在此之前,另外一个弟弟弘昼已经成为精神病人,而且永远无法和自己达成和解。可以说,两个弟弟先后都以非常极端非常残酷的方式离他而去,乾隆不能不感到一种莫名的痛苦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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