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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祭:8年前,我们这样度过

2016-05-12 来源:头条新闻

  编者按:

  也许是遇难的亲人,也许是难忘的救援,也许是一张面孔,也许是一瓶水......也许,你现在仍然没有勇气回忆。

  在我们这个以饮食为关注的公号,许多同仁都曾经与8年前那场巨大的灾难有过直接或间接的关系。8年过去,回忆依然艰难。凌乱不成文章,愧甚!但愿逝者安息,生者有爱。以记。

 

 都江堰、绵阳。那时,四川所有路口,都有指向重灾区的路牌。

  周丹,震区居民——

  我们在全民躲地震的年月出生,侥幸躲过了;我们忘了地震,浑然不觉地长大过日子,却遭遇上了。我一直认为,即使“重灾区”、“亲历者”等关键词也不能赋予评论合法性。在看阿列克谢耶维奇关于切尔诺贝利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时,我特别理解这为什么是一部采访集,几乎不加作者评论,虽然阅读体验极似重返地震现场。就个人而言,要从劈头盖脑杂乱无序一言难尽的语境中提炼出记忆和感受之最,实在太难。因为震撼、伤痛、离乱、匮乏,全面提升了情感和感受力的锐度。我只能说,在地动山摇的日子里,我和家人一天也没离开过这片栖身之地,这或许没什么意义,只是,脚下再摇晃,也不会有漂浮之感,我们如此扎实地植根这里。

  

北川擂鼓镇。那时,日子一天也未曾止步,废墟旁升起了炊烟。

  仇智勇,入川旅行者——

  当时我在成都出差,住凯宾斯基19楼。有人大喊地震了,我披着床单、穿着短裤就从楼梯跑下去,什么都没带。在广场上待了两个多小时,当地人很冷静,聊天的聊天,抽烟的抽烟,而我只有一个念头:怕。接下来余震不断,出川没有航班,我开车开了一天多到了陕西,才坐上回京的飞机。我能想法离开,更多的当地人并没有选择,想到这一点非常心痛。我组织了两车物资,从老家山东开到汶川,开了整整三天,送去应急手电、药品和矿泉水,这才心安了一点。

 

 茂县,16日直升机首次降落,人们写下给亲人的信息,托记者打平安电话。

  李力,遇难者亲属——

  飞机抵达四川,大地震已过去40个小时。父亲的脚受伤了,抱着母亲的大幅照片一瘸一拐走出窝棚。我把母亲的照片转了一个方向,贴在父亲胸前:“爸爸,不怕,我回来了,我去找妈妈,她一定不会有事。”终于到了母亲最后的工作地点金花,一个位于龙门山脉深处的河谷小镇。老乡们挖出的遗体里没有母亲,我只能从废墟各个角落探看每一点残存空间,一边拿木棒敲击还未完全粉碎的墙壁,一边大声呼喊母亲的名字。这是我这辈子用过的最大声音,却惟有山风回响。我找不到妈妈了。多么希望母亲最后时刻的见证者们都记错了,希望她奇迹般获救、尔后生活在大山深处某个角落——即使她昏迷至今,即使她无法行走了,即使她像电视剧的剧情那样失忆了、不认得亲人了,那也多好啊。

  

北川。小狗见人就跟过来,然而从不跑远。它要守着失去主人的家。

  胡蓉,遇难者亲属——

  我可能很懦弱,没有最深刻的记忆,因为不敢、也不想去回忆。死亡对我来说,已经是寂静的了,就像我去火化我舅那天晚上一样。一地的尸体,只有烛光,没有哭泣,寂静无声。我从那时候就理解了,真正的绝望和痛苦是哭不出来的。八年过去,但那几十秒改变了多少人的后半生?

  

成都某陆航团宿舍。那时,英雄的最后一封家书还放在案头,但他再也没回来。

  

这队武警官兵就这样在废墟中过了一夜。

  徐壮志,记者——

  8年前,当我行走在遍布废墟和死亡的灾区时,其实内心是混沌的——不知道去想什么。遇难者多到你根本不会害怕,不管眼前多惨。活着的,有的在撕心裂肺求人去搜救自己的亲人,更多的人麻木不言,感觉就是再来一次同样的地震,也无所谓。那时什么都不怕,感情也是麻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从事的那点工作,让自己觉得在这里你不是一个闲人。那时,幸存者们聚在一起,在废墟中凑合着吃住。如今,他们中多数可能都住上了重建的新房,但一切都永远改变了。你可能会在电视上看到他们比过去还好的生活,但你无从体会到他们经历的那一个个无眠长夜。我佩服四川人,他们的肩膀真硬,扛得住事。

  

茂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三郎俄木一直在抗灾,妻子从红原徒步两天半,冒险走进灾区,见到丈夫失声痛哭。

  

绵竹汉旺。那时,在没有了路的龙门山里,军人上山,百姓下山。

  白瑞雪,记者——

  那夜的什邡城一片漆黑,零星灯光微映蓥华中学的废墟。再无生命特征了。借救援部队的吉普车充电写稿至深夜,前方忽有光亮喧哗。我以为终有孩子获救,连忙探头出去。却是另一具小小尸体,像是突然从上帝的光束里现身,胳膊滑落担架,耷拉下来,晃啊晃。毫无准备,那只小胳膊擦我的脸而过。血和尘土,死亡的颜色。是否有温度,忘记了。那是我在震区的第一个夜晚,今生不忘。

  

17日,北川。一位幸存者当晚8时许被救出。

  王东凯,救援军人——

  地震过去48小时那个早上,我们抵达汉旺。所有基础设施都损坏了,所有保障条件都不具备,整个汉旺镇乱成一团,都是群众自己在努力救援。余震不断,砖瓦碎片不断掉落,我们迅速开设指挥所,开始行动。找到了一些遗体,很遗憾,没能从废墟里救出幸存者。我们在中学搜寻时,孩子们的父母就在一旁守着,眼里全是期待。我们最后撤离灾区时,很多天来朝夕相处的老百姓赶来送行,眼里充满舍不得。作为军人,这两种眼神让我深深懂得了使命所在。

  那一刻,孩子们在为迎接奥运排练节目。

  李震宁,志愿者——

  忘记是在什邡的红白镇还是蓥华镇了——我刻意遗忘那里的一切,见到一个女老师,很漂亮,但不会笑。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刚参加工作时极其爱笑,特爱学生,但地震中她失去了多数学生。当时男老师们都崩溃了,她哭着把自己学生的遗体一个个搬出来。此后我明白了一个事情:我们常见的安慰、坚强、鼓励、责备,任何正向或负向的东西都不会进入她的心里了。我从震区回来后一直困惑于生活的本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地震把她的心震成了碎片,很多东西消失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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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