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头条汇总
摇到外婆桥

2014-12-10 来源:新浪微博

  母亲委婉地告诉我,外婆老了。我揣摩着这四个字的含义,并未发觉自己的眼底早已一片湿润。人终会老去,外婆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罢了。

  一想到躺在木棺里毫无生气的人儿,我的心口便如爬满了蝼蚁,被噬咬出一个个深深的缺口,从内涌出无尽的酸涩。我不敢想,曾经那双抚过我额发的手怎的僵硬了,那个拥过我肩膀的怀抱怎的冰冷了,那些叮咛我健康的话语怎的成了遥远的吟唱……我也不敢想,不久前的一别竟是永别,脱口而出的“再见”却是永不相见。

  得知外婆老去的消息时,我嚷嚷着要看外婆最后一面。当我步步临近那个屹立了百余年的屋院,道士的诵经声在我耳边逐渐清晰的时候,灵堂的烛光以及满目的苍白却是刺痛了我的双眼。按照老家的习俗,总不免多了些迷信的过场,像极了《家》中高老太爷逝世的场景。当觉慧还大骂着众人愚蠢无知的时候,我却屈服在封建迷信之下,十分迎合那些穿着黄大褂的假道士的嘴脸。原来,人可以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做出一些我们曾认定的荒唐的事情,只为那是我们最特别的人。出殡前开棺的最后一眼,我似乎看到外婆含着笑,笑得那样安详。流光容易把人抛,在我们虚掷的时光里,已不知不觉落下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东西。

  外婆老了,我哭着闹着挨过了好几个无人回应的夜。深夜里我常常梦到外婆,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门槛边的矮凳上,一针一线地缝补那些带着霉味的破衣裳。母亲总是笑外婆老弄腾一些无用的东西,可懂得外婆一旦闲下来又该怎样熬过那些数不清的等待的岁月?外婆不愿离开她依偎了几十年的屋子,宁可年复一年地守在原地听着儿孙来去匆匆的脚步声,独自落寞着。我无从知道,在宁静的夜里是否会响起她无奈的叹息?在冰凉的枕头上是否会渗入她温热的泪水?在半夜里惊醒的她是否会发出无人理会的咳嗽?每当我想到外婆那张憔悴的面容时,我的眼睛便蒙上了一层薄雾,久久化不开。

  当一个个儿女相继在城里安了家后,外婆的余生便开始能在等待和盼望中度过,即使只为了那寥寥数日的相聚。在她生命油尽灯枯尽的时候,我仿佛听到她的呢喃:我等累了,累了……所以才沉沉地睡去了。于是,当我再次踏入故土时,我的视线里便只有那根寂寞的矮凳;当我轻唤“外婆”时,回应我的便只有空荡的风声。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在夜里醒来为我盖好被褥的外婆,那个在天气转凉时对我百般地嘘寒问暖的外婆,那个偷偷为我藏起糖果直至它们腐烂都不舍咽下的外婆……

  回老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座石桥,每当我踏过泥泞的小道,穿过携露的青草,一身狼狈地站在这座载满记忆的小桥上时,我总会想起那首儿时的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梦里的河溪上便漂着一只小船,日日夜夜地荡着,拨开莲叶,扫过浮萍,穿过家乡的小桥,停在外婆的跟前。她眼里泛着光,脸色红润,用枯瘦的手抚摸我的发丝,唤我一声“丫头”。

  宁和的月夜将淡淡思绪深深点染,清冷了目所能及的每一寸光与影,泪水淌过缀着月色的脸颊,沾湿的耳发在微风中固执地静止,那风划过深蓝的夜幕,吹奏着一曲铭刻今生的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分享到: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