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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面具下的哲学家

作者:佚名 · 2014-11-24 来源:人民日报

铃木忠志速写  罗雪村绘

  人物简介:

  (1939年—),世界著名戏剧导演,擅长融合日本传统表演艺术及其独创的演员表演体系,将契诃夫、莎士比亚等经典剧作改编为多语言的当代舞台作品。他同时是日本国际戏剧节(利贺戏剧节)创始人、国际戏剧奥林匹克与中日韩戏剧节主要创办人,多年来积极推动中日戏剧交流。

  能够排演一部完全由中国演员表演的戏剧,是他的心愿。

  感谢第六届戏剧奥林匹克移师中国,它把铃木忠志带到了我们的面前。

  铃木忠志,这一国际戏剧盛会发起者之一,百年来第一位在国际剧坛上与布莱希特、梅耶荷德、彼得·布鲁克齐名的亚洲戏剧导演。

  而当我或坐在他的剧场观剧,或伏案听其在字里行间的娓娓道来,或坐在他的面前与其交谈,强烈地感受到,戏剧于他,是精雕细琢的手工艺术品,是创作的全部—与此同时,戏剧于他,又“仅仅”是一个“介质”。如何排戏、排什么样的戏、在哪里排戏,每一个围绕着戏剧展开的问号,都是可以牵引人们走向他思想深处的地图:铃木忠志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戏剧家,但首先是一位生活在当代的哲学家。甚至可以说,后者是因,前者是果。

  以戏剧对抗“脱身体化”

  以此次展演的《李尔王》来说,整台戏就像一台精密的由大小不一的齿轮紧密咬合而成的仪器,同时又是生命力蓬勃得几乎要溢出舞台的有机体;它泛着冰冷的金属的光泽,却又如此优雅迷人,让人牢牢地被“嵌”入其中。而最具铃木风格的,当属舞台上演员对身体的使用,这身体包括声音、包括肢体。

  比如,在众多人物中,除了护士这一角色有鞋穿,其他人或者赤足,或者脚穿日本传统足袋—为何如此?“树越长越高,但根也随之在大地中越扎越深,向上与向下的力是平衡的。而人类随着文明的发展,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不要忘了,人类依赖大地:食物与能源来自土地,我们死后归于尘土。”在自成体系并为世界众多戏剧人借鉴的铃木演员训练法中,脚与地面的关系最被他本人所强调,“我在训练中反复告诫演员不要忘记自己和土地的关系。莫言的小说,在我看来,也是在提醒众人这一点。”在他的舞台上,演员赤足或穿着传统的由植物纤维织成的柔软足袋,不是如生活中仅仅“站”在地上,而是要通过训练,经由脚与地面的接触,让身体从地面获得力量。看铃木忠志的作品,演员对脚、对全身的使用,借鉴了日本传统能剧、歌舞伎的技巧,更延续了这样一种农业文明时期人与土地的精神关联。

  铃木忠志对演员身体能量的调动,不止于此。《李尔王》的舞台上有两种美妙的线条。一种是静态的,由光与影勾画,被欧洲观众比作林布兰登的油画,被日本戏剧界视作另类;一种是动态的,由演员的身体及其动作绘制。李尔王的小女儿考迪莉娅与其他“大人物”的出将入相,如在冰面上以笔直身姿滑行的玩偶,身体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高度。再看侍卫,虽快速屈膝往复,但平稳,身体也始终在一个水平线上—“水平移动”,是铃木舞台风格之一。与这“横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垂直的“竖线”。舞台上,演员即使在站姿与坐姿的转换之间,也始终保持着上半身的笔直。

  可以看出,缔造铃木忠志剧场风格最重要的元素,就是演员的身体。这样训练与要求演员,是追求精致的优雅,也是为了让演员集中使用自身的能量,同时为观众提供一种稳定感。作为回报,他以无形的大手,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演员的身上:看他的作品,就是在鉴赏演员、鉴赏演员对身体的使用。

  那么,铃木忠志为什么这样关注身体?“现代人在不断地‘脱身体化’。过去,人和人的沟通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或面对面的交谈,随后出现了麦克风、电话,如今是电子邮件。你能想象夫妻两人同桌用餐,丈夫敲短讯问妻子‘好吃吗?’‘好吃’妻子也用短讯回复?这就是现代人的处境。高科技延展了人体的功能,作为生活工具,我不反对,但不能以此作为衡量文明程度的标准。”简单来说,铃木忠志是通过对演员身体使用的强调,对抗“文明”对人身体的压抑,对人动物性能量的削弱与剥夺。在他看来,“文化就是身体”—其独树一帜的表演体系与其舞台美学风格,只是这一思想的“副产品”。

  以村庄磨砺“初心生涯”

  除了身体,谈铃木剧场艺术绕不开的是他和他的利贺村。回到《李尔王》的舞台。表演区后方黑色的木制长廊与长廊上六扇黑色木制拉门,让人有如走进日本传统家屋。这一设计让导演对诸多人物的调度行云流水,也分割出了剧中的现实世界与想象的场景;木制拉门的开与合、光的起与落,以及光影交错,更让整部戏有如梦境。不过,这并非铃木忠志如此设计的主要目的。

  “我这样做是为了把利贺村的舞台‘搬’到北京。”是的,利贺村。这个被东京人视作“比莫斯科还要远”的深山中的村庄,贫穷且气候多变,冬天积雪可达4米,却是铃木忠志人生戏剧最重要的布景、舞台。35年前,40岁的他从东京咖啡馆的二层迁至这里,将剧界与媒体的质疑、担忧斩断在村庄之外。如今,村庄与铃木忠志的戏剧王国早已融合在一起,成为各国戏剧爱好者的“朝圣地”,人们看到这里一年一度的国际戏剧节,看到以传统日本合掌屋改建而成的剧场,以及以利贺村的山与云、云与水为背景的露天表演—这就是铃木忠志迁至此地的原因吗?

  这只是结果。其因还是在于他对生命、对世界的认识。“人生不是精细计算与预设好的,而是要不断面对各种偶然、不断做出选择。人们在面对偶然性时往往是抗拒的,加上很多时候偶然性又是负面的。对我来说,不是想尽办法排除偶然性,而是去弹性地面对它—这就是生命力!现在很多年轻人缺少这样的生命力,因为他们生活在人工的尽可能避免偶然性的环境里。”

  偶然性意味着变数,意味着不可预期、不可控制。在生活中每一个瞬间、每一次偶然事件前,以开放、新鲜的心态面对,对铃木忠志来说,正是生命的魅力与宝贵之处。他最喜欢的词就是“初心生涯”。最能磨砺自己以初心面对生命的,莫过于充满变数的大自然。利贺村因其地理特点,颇擅长表现大自然善变的这一特质。迁至这里,铃木忠志把自己和剧团放置在最不可抗的大自然的偶然性中,推至极限,以此试探、打磨、激发生活与创作的能量与应对性。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他的剧团里,每个人不仅是演员,还是炊事员、灯光师、搬运工,为什么铃木忠志也会下田割稻、上山采集草药换取日常费用……与其说大家选择了远离都市潜心创作,不如说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这样一种面对生命的态度。

  于是,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以戏剧家身份为世人所知的铃木忠志,反而说自己并不是在做戏。是的,他倾其大半生,都是在以戏剧为媒介,向世人传达他对生命的认知,对生活的认知。从这一角度来说,铃木忠志对于人们的意义,不仅仅是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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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