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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楼闺房的舒婷:灵魂渴望着休息

作者:陈志铭 · 2014-11-20 来源:北京青年报

  女诗人舒婷,出生于1952年,原名龚佩瑜,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1969年下乡插队,1972年返城当工人,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诗作《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双桅船》等获全国奖项。

  首次披露舒婷当年谈诗论文、直抒胸臆的一批信件

  舒婷曾经硬着头皮写过命题诗,与后来脍炙人口的佳作截然不同

  “我始终记得在我搁浅的时候,你曾经焦灼地拍打翅膀。”——舒婷题写

  “你苍白的指尖理着我的双鬓,我禁不住像儿时一样,紧紧拉住你的衣襟。”——舒婷《呵,母亲》

  穿越稚嫩 发掘自我

  不善于写命题诗、“社会定货”诗

  舒婷也写过“社会定货”的诗,它们和大家耳熟能详的舒婷力作佳作对比显得稚嫩,我找出她寄给我的两首诗《奔向共产主义壮丽目标》和《厂区大道阳光洒》,倍感陌生。这是她调回厦门在工厂里的创作,第一首还有个副题“纪‘三·八’妇女环城跑”,全诗六十多行,我抄前面的几行:“彩旗飘,绿浪高,/滨海十里阳光道。/锣鼓屏息人悄悄,/只待红旗招。/‘砰砰’枪声冲九霄,/万箭离弦抢分秒。”

  草稿中空两行,用铅笔写“这里空下两行,‘卡壳’了”。这是舒婷写诗的习惯,卡壳时就跳过去,免得思路打断。过一段时间再来填空。我在笔记本上抄下她的一首诗《我依旧在寻找——读故人信后》,最后一段有这么几句:“我们在朝香的路上邂逅了,/(空一行)/它开始于一组旋转的音律,/它终结于一个完满的句号。”其中第二句空着,待补。

  第二首三十多行,开头第一段是这样写的:

  春晓踏满地凤凰花儿上班,/夏晚看万树蝉鸣归寂。/天红旗红人心红,/大道十里阳光洒。/有事跑它几十趟啊,/无事也常来遛跶。

  头两句依稀有舒婷诗之韵味,接下去就一般化了。舒婷脍炙人口的诗,都是从心里流出的,与硬着头皮写的东西判若两样。

  1976年福建省人民出版社借用我和师大孙绍振老师编诗集《古田颂》。龙岩地区文化局局长兼文联主席、党史办主任张惟要我提供一个厦门诗人名单,在古田会议纪念馆举办一期创作班,我推荐了舒婷、林培堂、谢春池、刘瑞光、卢建端等。听说舒婷也交了两首诗,稿子初审时便被“毙”了。张胜友对张惟说,志铭怎么推荐了一个不会写诗的人来?

  她不是不会写诗,而是不善于写命题的革命历史题材的诗。

  我到她八角楼闺房走访,常爱谈诗(其实是在班门弄斧),她不爱谈诗,我催她拿自己的作品给我读,有一次她说:很久没写诗了,但抄了一首朋友的诗,你看看。那诗题为《呵,母亲》:“你苍白的指尖理着我的双鬓,/我禁不住像儿时一样/紧紧拉住你的衣襟。/呵,母亲,/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读完诗,半晌我没有说话,后问:谁写的?写得真好!她答:你不认识的人。我没有再问下去,她曾在信中笑我:“是个呆气十足的书生,同时又是个固执的呆子!”大概包括这件事。

  这首诗后来她收进诗集《双桅船》里,但在《最后的挽歌》里特意漏掉了它。她对母亲深深的怀念,是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

  我的笔记本上,完整地抄着她的《致大海》、《海滨晨曲》、《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和《春夜》等诗,当时它们尚未公开发表。

舒婷与陈志铭(右)在鼓浪屿

  成名冬季 众矢之的

  全国性的辩论之后多了一个在全国乃至世界有影响的诗人

  舒婷成名于冬季过后,但春天里也有倒春寒。福建省著名评论家、《福建文艺》编委魏世英想以舒婷的诗为中心展开一场全国性的辩论。他事先征求舒婷的意见,舒婷有些犹豫,担心成为众矢之的。我劝她抛开顾虑。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总看得比我长远,不过,付出还是值得的。从此,福建省多了一个在全国乃至世界有影响的诗人。

  在那场大辩论中,我也发表了几篇文章支持她。有的文章还故意挑起争论的由头,例如,关于诗能否读懂的问题。记得在厦门大学读书时,曾有老师鄙夷地对我说,你知道吗,蔡其矫来厦门,艾青的儿子来厦门,都住在舒婷家里?其实,舒婷的娘家和婆家,都有客房。舒婷结婚前,她的家,仲义、重聪、阿西、琼琳和我,都是常客。

  关于舒婷的诗和朦胧诗在全国文坛的大辩论,福建省具体在《福建文艺》和《厦门文艺》上展开。《福建文艺》评论责编老魏,代表该刊的倾向,对舒婷诗倾向于肯定;而《厦门文艺》责编老黄则相反,倾向于否定“朦胧诗”和舒婷的作品。我翻了一下过去的剪报剪刊,那场大讨论中,我的评论主要发表在《福建文艺》、《诗探索》和《诗刊》上,在《厦门文艺》上只发表了《开拓诗歌的新领域》和《“人”、“小我”及其他》。老黄自己的观点旗帜鲜明,对于不同意见的稿子,有所压制。换句话说,在《厦门文艺》上老黄这一派观点的稿子数量占绝对上风。就在那一场辩论烟消云散以后,厦门市台湾艺术研究所的曾学文告诉我,他到文化部参加会议,发放的文件袋里有“反右倾思潮”、供批判用的“反面教材”,其中就有我的文章和言论,当时他真为我捏一把汗,不敢告诉我这件事。尽管历史有时会重演,但时代毕竟在螺旋式地前进。我想,如果极“左”路线回潮,又来一次反右派,我在《厦门文艺》上的那两篇评论可能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话说回来,我和老黄见面时还是客客气气,他退休后还到台湾艺术研究所帮忙工作。生活充满戏剧性,前些年舒婷调回厦门,被选为市文联主席,而编制就挂在当年倾向于否定她作品的《厦门文学》。

  就我们中文系77级同学来说,大家对舒婷的诗是喜欢的,我们《朝花》文学社的同学曾建议我带大家去拜访舒婷。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叶之桦、黄启章、张帆(南帆)、张红等一群同学跟着我来到鼓浪屿中华路47号那座八角楼闺房,舒婷热情接待,她为我们朗诵了刚刚写完尚未投稿的《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大家听得那么专注,以至诗结束时,还静默了几秒钟。

  处于漩涡中,舒婷写了一首《献给我的同代人》,那诗今天读起来依然感到心热。

  岁月滔滔,不舍昼夜。舒婷名声日隆,我体会到当年她说的“一个衣着褴褛的贫民和锦衣绣袍的财主共座”的感觉,不会随意到她家去了。

  舒婷第一本诗集《双桅船》,在惠赠我书的扉页上写道:“我始终记得在我搁浅的时候,你曾经焦灼地拍打翅膀。”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年和舒婷的交往频繁,反而对于她诗的价值认识不充分。五四运动以来,中国诗歌创作有两个潮流,一个潮流是现实主义,重在表现客观世界,呐喊改造旧世界;另一个潮流是现代主义,重在表现内心世界,突出自我价值。新中国成立后,表现内心世界的潮流销声匿迹,诗人们表现的是“我们”,是集体,是阶级的意志、思想和情感,“小我”没有了。而舒婷、北岛、顾城他们,恰恰弥补了中国现代诗歌史的断裂。那些个人心灵深处的情感,那些“小我”,那些自“我”表现的自由联想,恰恰是人自我意识的复苏,自我价值的提升,它由涓涓细流逐渐形成滔滔洪流,这是社会与时代的进步,是人类文明的进步。舒婷无意于表现自己思想上的前瞻,但她的确是“流血的翅膀/写一行饱满的诗/注入所有心灵/进入所有时代”(《馈赠》)。

  才女本色 逸趣横生

  “像折断翅翼的鸟儿向枝头的同伴悲鸣一样”

  舒婷是厦门一中67届初中毕业生,作为高三年的学生,我认识许多初二年同学,但认识舒婷很迟,一认识就有相见恨晚之感。1975年夏天我回到厦门,由元麟介绍,认识了舒婷,话很投机。舒婷带我去认识了诗人黄碧沛老师。

  她给我的第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志铭阁下:

  别来无恙否?放下教鞭,扑掉粉尘,当你在山区竹窗前,读这封信时,让这草草几字带给你故乡的浓香和友人诚挚的问候。

  临行前,不曾前往送别,更愧于无物壮行色,倒蒙你赠我手册,而后又收到你的《上杭文艺》,倒叫我无语良久,不知何以作答。本想装聋作哑,就此了之,但梦里常被惊回,深夜扪心,亦觉有愧。今日涂鸦,不过为了致谢,未知住址,但愿邮递员通达人情,不负殷望。

  重聪来过一、二次,见他常叫我想起你,你们性格之异使我吃惊,你们将来路途的分歧现已可辨,但你们交谊之笃又使我倍加诧异,重聪对你,可谓肝胆照人,但不知你将来如何待他。

  这封信,从字迹到语法,可已脱尽女儿气?祝你健康快乐!

  佩瑜

  1975.9.12

  佩瑜是她的另一个名,她小时过继给姨母,姨母给起的。朋友们称呼她,有时叫佩瑜,有时叫舒婷。她出身于书香门第,据她的《缅根》一文说:祖父兄弟有三,大伯公中举人,曾赴菲律宾创办中西中学,回国出任知县、知府。祖父童子试后逢废科举,负笈远学,毕业于伍廷芳创办的上海政法学堂,回乡执教,据说学生中赫然有方毅、叶飞,解放后受聘为福建省文史馆员。我大学同窗叶之桦说过,她父亲叶飞是舒婷祖父的学生。她父亲是位温文尔雅的长者,我和舒婷长谈,有几次不知不觉已到用餐时间,是他诚心诚意留我吃饭。几十年过去了,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可惜当时我不知他擅长赋诗填词,从未向他请教过。只知她父亲曾经是银行的经理,后因被定右派,开除公职,家庭发生巨大变故。舒婷成名后,父亲仍健在,十分欣慰家学后继有人。她父亲去世时,我去吊唁。后来舒婷告诉我,那时许多老朋友恰巧都不在厦门,老朋友中只有我去向其父亲最后告别。

  舒婷锦心绣口,言辞犀利,福建师大中文系教授孙绍振老师,享有“名嘴”之称,但和舒婷在一起,也让她三分。说真的,有的人“怕”她嘴的“厉害不饶人”。我倒很喜欢到她的闺房去叙谈。鼓浪屿中华路47号,有两座八角楼,进门左侧那一座的底层就是她的闺房,其特点是每一面墙都有窗,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可以看到房内的动静。我曾经写过一首诗《致友人》:“记不得多少回/八角楼闺房里谈心/心无芥尘/身旁不觉间/流走了二十几年光阴。”

  人们赞赏舒婷的诗,较少赞赏她的散文,许多朋友都觉得,其实她的散文写得比诗好。这里我不想引用她公开发表的散文,只摘抄一些她给我的信函。那些无心写出的字句,骨子里流露出的才气不但给人温暖,而且令人折服。

  “志铭兄:您好!袭用了鲁迅们的称呼,文人的你,对此义,怕不陌生吧?奇怪的是,舒婷在世时,人们总喜欢佩瑜些,如今是佩瑜的天下了,却又让舒婷搅个不停,特别是你、晓明,甚至从黄老师到蔡其矫。来信拜读多遍,因为是‘电报’之类的短信,所以诚惶诚恐,连大气也不敢出。我前次之所以草草几行给你,实在只是为了致谢,不敢浪费你的时间。因此读了你的信,总有些忐忑不安,如果这些字数以诗的形式排起队来,可不是一篇洋洋大观的长诗喽。

  “关于我的‘创作观’,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常常感到疲倦,灵魂渴望着休息,然而却不能够,尤其近年来,浮沉于生活的激流中,少年时代那股不顾一切朝前闯的热忱是有点泯灭了。要不是朋友们的扶持,包括你的鼓励,也许我果真不再望‘乘东风、破万里浪’,挎菜篮子去了。”

  (1975.9.29)

  “展开您12日的回信,重读一遍。您有没有发觉,佩瑜的墨迹也从纯蓝改成墨黑了,所以说,学鲁迅,以‘兄’字相称,自然该心安理得,因为志铭的墨水都能影响到人呀!

  “因为旅行刚回来,又病倒了。什么病?还是神经衰弱罢,只是这次重些。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比如今夜,当风儿拼命在窗外怒吼,夏夜的最后一丁点儿暑意都被赶走了。朋友,我只好提笔给您回这封搁了二十天的信。我在这里的确把您当作‘兄’长,拿小妹的苦闷和愤懑去求助您。是的,我真想,真想在您朴实、善于同情的目光下,解放我自己的呀!然而,我又能告诉您什么,是的,我怎么好把几天来的感想用三言两语来说清呢?原谅我只说一句,当您在大年初二晚上,走在中山路时,您的苦痛达到了什么程度,那么您也就理解,我今日的心情为什么这样纷乱。只是,您不要误会,欺骗我的,伤害我的,不是哪一颗轻浮的心,而是——您我所热恋的诗歌女神呀!

  “如果说佩瑜也有忧愁的时候,您不觉得奇怪吗?

  “因此您现在如果要我的诗,那是一张白卷。从前的诗大抵让您批阅过了。我只好答应,将来给您看,如果我和文学艺术没有决裂的话,虽然她已经让一场大火,把我所有的理想之宫烧个精光。试问,废墟焦土您能感兴趣吗?

  “我也要给您一颗糖:的确,读您的信也是愉快的,因此,我希望,在我需要支持和援助的时候,您要像鲁迅一样呀,否则,怎能‘心安理得’当起‘兄’来呢?”

  (1975.10.30)

  “亲爱的朋友,让我们记住高尔基的话‘人是在不断反抗周围的环境中长大的’,我们在生活的砧板中如果原只是一块生铁的话,让我们百炼成钢吧!”

  ——舒婷1976年来信

  “谢谢你的来信,虽然你猜的并不对。

  “在‘人生最沉重的时刻’,我不觉向重山之外的古田,投去求助的目光,像折断翅翼的鸟儿向枝头的同伴悲鸣一样,我已因此轻松了许多。你果然以真诚的关切和朴实的友情答复了我,使我在痛定思痛时,有了支持和勇气。这就是我要感谢你的来信的原因,虽然关于缪斯,你的这一剂良药,贴错了伤口!

  “如果说因为我去信中‘句与句跳跃性很大’而引起你的误会,不如说由于当时我的思绪的混乱,像初冬乱云飞渡的天空,叫你摸不着头脑,但是,我不愿意在这儿解释了。我曾打算坐下来,花一点时间,把我的苦闷和忧愁分一半在你的肩上,如果可能的话……

  “其实我老觉得我有点愚蠢的骄傲,软弱是几乎没有的,我在这里不得已供认了,希望你把它忘掉,好吗?

  “真的,我的忧愁并不是由于编辑们的‘狠心’引起的,我一共投过两次稿,退了一次,可见关于这方面冷饭还尝得不多,并且我向来就不太热衷于这行,你的猜测是错了……

  “所谓的‘读者多’,‘惊人的创作技巧’,我已多次领教了,你们!纸糊的高帽,人工的纸花,我甚至学会了还敬。人固有自知之明,如果我还不知道佩瑜的家底,那么有时真会被你们拐到五里云中了……

  “我是非常坚强的,请你放心,上一次算例外,不许你再提起。

  “你和聪都是我所信赖、所尊重、所感谢的长兄!虽然我不能给予你们欢乐,然而任何时候,只要你的需要,相信我伸出手时,也和你们一样真诚且温暖。”

  (1975.11.11)

  “您的信使我大大放心啦,我原以为您近来独倚望江楼,有‘过尽千帆皆不是’之叹,不料满纸是欢欣鼓舞之语,读之如坐春风之中,使我们这些对爱情‘深痛恶绝’的道学先生们,也要向小叶作揖呢!

  “荣幸地拜读了您的《初上千阶岭》,从我个人的小资产阶级立场来讲,我觉得这种形式比起豆腐块好多了,比较能淋漓尽致地抒情,而您又能摆脱一般抒情诗的冗长繁琐的包袱,用字简洁,造词准确。但是,没有一个鲜明的画面。您塑造的形象不集中,选择的生活面较平淡,流于一般,生活一般了,又不能提高思想性,读起来就好像吃一盘过了几次锅的菜,虽然滚瓜烂熟,但没有什么新鲜的滋味。

  “您的信中只有一句话是对的,那是关于我为什么写得少的原因。的确,环境好多啦,不写作日子也过得蛮舒服的,自然就不那么苦苦地咬着笔杆。这一‘伟大的真理’连仲义也拍案叫绝,他也正找不出罪魁呢!又罗罗嗦嗦添了这些蛇足,再不收笔,可就没法收场啦!”(1976.2.28)

  “首先,请你不要追问我两个月以来搁笔未复的原因……但是,我时常都会记起你,在快乐或忧愁的日子中,真的,你相信吗?当我们去虎溪岩踏青,抚挲着泥沙剥落的虎头时,重聪说:‘等志铭夏天回来,我们再一起来和断头的月下老人叙旧’,在那群伙伴中,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提起你的名字都有一种亲切的友情油然而生。春节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是个呆气十足的书生,同时又是个固执的呆子!……

  “要是你回来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好好地谈谈。我开始喜欢写信了,笔尖往往跟不上思想奔驰……我每次给你写信,总有一种感觉,仿佛一个衣着褴褛的贫民和锦衣绣袍的财主共座,哟,是被你的桂冠所压迫啊,常常有一种反抗的情绪,就是不谈诗,不谈文学,要是和你谈攀山折花,你又要大声慨叹:唉,又是小资产阶级世界观啦!……对了,你夏天如果再不肯回厦门来,我和重聪决定要把你驱逐出朋友的国境线,不信,你等着瞧吧!”

  (1976.5.11)

  “……因此,我不祝您早日回厦,也不怎么巴望您的‘前程远大’,亲爱的朋友,让我们记住高尔基的话‘人是在不断反抗周围的环境中长大的’,我们在生活的砧板中如果原只是一块生铁的话,让我们百炼成钢吧!

  “作为一个诗人,一个艺术家的您,自然还有绕指柔的一面,但愿您不要老是感到生活沉重的一面,常把心开向太阳的人,是勇敢聪明的人,您说是吗?

  “好朋友,当您感到心情沉重的时候,您千万记住您也有那样一位诚挚的友人,她时常记住鹭岛仲夏那几个愉快的日子,并且常因为不能对您有所帮助而羞愧不安着……

  “不,信是不够的,人的感觉和思想是多么丰富啊,叫我怎么说呢?近来我不敢动笔的原因就在这里,只要一触及这个问题,我的笔尖顿时滞重得多,看来是结束的时候了。

  “千万别把我的信看得太重,我不是在写论文,也不是做文章,只要能告诉您心灵的一点消息,您尽可以凭这点信息去体会,想象甚至在您自己的虚构中去倾尽热泪吧!不要要求得太多,如果我的信是不深刻的话,原谅它的浮浅,因为它的真诚。”

  (1976.6.10)

  本文作者陈志铭:

  曾插队闽西,为知名的知青诗人。1978年2月考入厦门大学中文系,1982年后长期在厦门市文化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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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