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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无财”与“财中无诗”

2014-05-23 来源:羊城晚报

  离开生活了30多年的旧金山多天,回来以后到处走走,似无异样。不过,也有小舅子不打灯笼的所在,比如,在交通要冲马松尼克大道旁边,名叫“城市中心”的购物广场内,专卖办公用品的连锁店被新的百货公司取代。今天路过,为好奇心驱使,信步进内。搜索枯肠,也想不出该买点什么以示捧场。在入口处看到制服光鲜,胸章耀眼的店员们,绕道而行,生怕受到过度热情的接待。店内左侧是“星巴克”,咖啡店和百货店二者是否伙伴不得而知,但先咖啡而后瞎拼,或瞎拼累了以咖啡因“加油”,都是相得益彰的。我对着不远处的咖啡桌子,赞叹现代商业的“互动术”时,一个客人闯入视野——过膝的白色大衣,因为太旧或太脏,变成灰色,也许是雨衣。上世纪末的热门电视剧《神探哥伦布》中的主角,出场必是这行头。灰白胡子,瘦削,挺拔,50上下,自顾自地微笑。一看就知道是流浪汉。

  20分钟以后,我两手空空,从商场的旋转门走出。人行道旁边一座“小山”,使我不得不驻足。不用问,是流浪者的全副家当,早已见惯,但它的顶部搁着一把吉他,于是有了特别的文化含量。马上想起,这一堆属于玻璃门后面品咖啡的男士。底部是一张尺码特大的轮椅,不知道是不是电动的?即便是,人不坐在上面,也无法驾驭。所有物件,除了吉他是奢侈品,其他是必需品。主人四海为家,为了冬天,备下许多张或厚或薄的被单、毯子,其中有防水的。揉成一团团的衣服。一张绿色塑胶地毯,本来的功用是铺在露天过道防滑,充当床垫,即使床下流淌雨水,也能对付。一顶消防员专用帽,一把断了几根伞骨的大伞。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盛的可能是食物,或日常用品。被子下,可能有酒瓯,毒品,药物,翻破了的乐谱,干电池收音机。地面还有塑料桶,盛着刮子,洗洁精,抹布,海绵擦,这是谋生家伙。在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趁红灯亮着,给车子擦窗,象征性地动几下,再笑嘻嘻地伸手讨钱。驾车人不给钱他也不恼,反而送一句:“上帝保佑你。”

  冲着这把吉他,我不敢把他归类为懒惰成性或者神经有毛病的畸零人,他可能是歌手或音乐人,乃至行吟诗人。今夜,月如柳叶,设若在公园的橡树下,他高坐坡头,自弹自唱,自得其苦与其乐。其声苍凉,在附近就寝的流浪人侧耳细听,不久,某个角落有人抽鼻子。中国古时的雅士,“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只是偶尔逍遥一下,哪像他,天天醉也好醒也好,在大厦户外楼梯的底部,在闹市的商店外,在金门公园的树丛里,在湖边的长椅上,适性任情地放倒自己。饿了,去教堂开的慈善饭堂。解手和洗澡,在公共洗手间。严寒天气,熬不住了,便搬进市政府为他们设置的庇护中心。当然,不可能快活到底,如果无家可归美好如天堂,市内房价就不会猛涨了。

  归根到底,流浪人的潇洒和悲哀,局外人无从透彻理解。由他,倒想起一段典故:一位银行家警告英国诗人罗伯特·格雷维斯说,写诗是不能生财的。诗人回答,既然“诗中无财”和“财中无诗”一样肯定,那么,两者也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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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