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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深夜失眠听了一夜春雨 写下一首绝美宋诗

2022-06-15 来源:腾讯文化

余光中在《听听那冷雨》中写:

“太初有字。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细雨如丝,打落在诗词里,便有了千百种情怀辗转。

夜雨、暮雨、朝雨、微雨、疏雨、残雨、寒雨、烟雨、春雨、秋雨、山雨、芭蕉雨、梧桐雨、杏花雨、清明雨......

或纤细绵柔,或明丽清润,或朦胧迷离,或迅疾狂骤,或凄清冷寂。

人生中,总有那样一场雨,让你经年萦怀,寸心不忘。

 

陆游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场雨,则降落在835年前的一个春天。

那是在宋孝宗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陆游居住在家乡山阴。

此时的他已六十有一,两鬓萧索,挂着一个空衔在故乡一隅蛰居,转眼便是五年。

也在这一年,陆游被授予了严州知州的职务,即刻奉召入京。

赴任前,要先到临安去觐见皇帝。

陆游住在西湖边上的客栈里听候召见,百无聊赖之际,写下了这首广为传诵的名作——《临安春雨初霁》。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官场诡谲、人情冷漠,谁又令我骑着马儿来到京都,沾染这一身繁华呢?

一个失望太久的人,很容易会对一切希望都心怀疑虑与忧惧。

于是面对朝廷突然的征召允官,这位毕生怀揣以身许国的白发苍苍的老者,最先发出的却是悲凉的叹息:

人间的世态愈发炎凉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这是整首诗中最惊艳的两句。

诗人只身住在小楼里,听着春雨淅淅沥沥,落了整夜。

次日清晨,江南深幽的小巷里,忽传来阵阵绵软的叫卖杏花的声音。

极其清新隽永的语言,如诗如画般的意境,美得令人心醉。 

然而表面的欢愉下,隐藏着的却是诗人深浓的愁绪。

“一夜”,透露出诗人的彻夜无眠。

因何无眠呢?

或许是对突然被征召的忧惧不安;

或许是对半边国土沦陷而王朝苟安的深重忧虑;

或许是对白发满头而半生蹉跎的无奈与怅恨;

或许是旧地重游、往日回忆一一涌入心头的惆怅。

绵绵春雨,有如诗人不绝的愁绪,淅淅沥沥、滂滂沱沱、点点滴滴,总也不尽。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矮纸”,指的是短纸、小纸;“草”,指的是草书。

在这里,诗人暗用了一个典故:

据说张芝擅长写草书,但平时只写楷书。有人就问他原因,他回答:“写草书太花时间了,所以没工夫写。”

陆游在这里反用其意:在这样明艳的春光里,我却只能蜗居小楼,写草书来消遣时光。

时间于我这样的“闲人”来说,不是太少,是太多了。

“戏分茶”,也就是品茶、玩茶道。

与上一句表达的是同样意思:

闲极无聊,只能靠品茶、写草书来作消遣。

极闲适恬淡的境界,背后却是诗人多事之秋却只能消磨时光的牢骚与感慨。

而这种被迫的“闲适”,也是陆游一生的遭际。

“夜视太白收光芒,报国欲死无战场”,陆游的一生中,除了有极短暂时间曾心情舒畅地为恢复中原奔波,大量岁月都是在投闲弃置中消磨掉的。

他有用世的志向,旁的人却只想苟安。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唉,不要叹息那京都的尘土会弄脏我洁白的衣衫,清明到来前,我还来得及回到镜湖边的山阴故居呀。

“素衣莫起风尘叹”一句,隐含着诗人不愿被官场污浊同化的信念。

“犹及清明可到家”,看似是诗人生出了归隐田园之意,内里却仍是对国愁家恨无法忘怀的叹息。

整首诗写得低徊哀婉,既无“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的壮怀激烈,也无“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的沉郁苍凉,却恰如那春雨绵绵般,不知不觉,便浸润了人心。

写下这首诗后不久,陆游终于还是接受了严州知州的职务。

在任上,他“重赐蠲放,广行赈恤”,深得百姓爱戴。

宋光宗即位后,陆游又屡次上疏,请求减轻赋税、修缮兵备、培养人才,为恢复中原做准备。

他的这种种“不合时宜”的做法,终于激怒了朝廷里的主和派。

他们群起而攻之,陆游被以“嘲咏风月”的罪名罢官,再次离开京师。

此后陆游虽又被召入京,然而恢复中原的梦想,却已然遥遥无期。 

嘉定三年(公元1210年),陆游病榻弥留之际,留下人生的绝笔——《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我原知道,死去后,人间的一切就都同我无关了;然而唯一使我痛心的,就是没能亲眼看到祖国统一的一日啊!

当大宋军队收复中原失地的那一天到来时,你们举行家祭,千万别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

生命的最后,陆游所念兹在兹的,仍是国家。

可这个好消息,他终于永远等不到了。

公元1279年,陆游死去69年后,崖门海战,赵宋皇族八百余人跳海自尽,十万军民蹈海殉国,南宋彻底灭亡。

一个时代,就这样惨淡地落下了帷幕。

公元1299年,在南宋灭亡20年后,也曾有一个诗人,写下了一首听雨词,将国破家亡的万千凄怆凝于词作中,为南宋王朝谱写了一曲不无动人的挽歌。

这个诗人名叫蒋捷,这首词作名叫《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雨的滋味,与人生的滋味,竟是一般的千回百转、无法言说。 

想起鲁迅先生写过的一段话: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陆游如是,蒋捷如是、岳飞如是、辛弃疾亦如是。

山河破碎,国难当头,自有“肉食者谋之”,但总有那样一些人,他们愿意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先走一步,让世人明白:

在妖魔横行的世道里,有一群人,正在为了明天拼命!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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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