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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记》是陶渊明传授金庸的“武林秘笈”

作者:刘黎平 · 2016-10-14 来源:广州日报

 

  傅抱石 《陶渊明诗意图》(中国画)

 

  

  《桃花源记》插图(资料图片)

 

  

  《桃花源记》插图(资料图片)

 

  

  《桃花源记》插图(资料图片)

 

  

  《桃花源记》插图(资料图片)

 

  

  《桃花源记》插图(资料图片)

   

  不知道大家是否熟悉这么一种武侠模式:主人公在一个幽美而相对封闭的环境里,除却外界的干扰,安静而刻苦地习武,练得一身绝世武功,诸如六脉神剑、碧血剑和凌波微步,然后走入江湖,匡扶正义,除暴安良,甚至扭转乾坤,重树武林秩序。

  这是很多武侠小说固有的故事模式。其实,对于读者而言,血雨腥风、曲折离奇的江湖遭遇固然吸引眼球,主人公在幽僻山谷,寂寞的习武生活,也很令人向往。因为人既有躁动的英雄梦想,也有安静的隐士梦想。殊不知,这种在武侠小说中透露出来的安静的梦想,正是中国文化中的“桃花源情结”,流传不息,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影子。

  起源

  《桃花源记》契合人们向往宁静的梦想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有其具体的时代背景,笔下那个与世隔绝、“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之地,是对当时社会现实失望的一种艺术上的表达,希望人们过着无拘无束,无剥削无压迫的生活。“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自给自足,陶然自得。

  然而,《桃花源记》之所以流行,除了是对东晋南朝现实的反弹之外,从更深入的动机而言,它契合了人们对宁静生活的向往和期待。《桃花源记》的审美情趣,具有超越时代性的特点,也符合历代的人性,有审美上的恒定性。后来人生活的时代背景已经和东晋南朝大不相同,然而,他们的心灵还是会被《桃花源记》里的静美、悠然所击中,无论是帝王将相、文士高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向往那个世外乐园。例如武陵太守听了渔夫的讲述之后,立即“遣人随其往”,这说明在当时哪怕贵为太守,也对这个宁静安谧的世界,充满向往。太守与普通老百姓的诉求本来是有很大差别的,然而,在对世外桃源的向往上,他们又是有交集的。在文章末尾,南阳的刘子骥也不是贩夫走卒,而是“高尚士”,他也神往武陵渔夫发现的世外乐园,打算前往。这个结尾一方面说明了桃花源的神秘不可及,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对于世外桃源的向往,是每一个群体共同的审美取向。

  那么,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原型到底在哪里呢?有人说在湖南,也有人说在重庆境内,大都离不开“武陵山”周围。但也有可能是出身于九江的陶渊明取材眼前的江南景色,削掉其崇山峻岭,将其挪移到一个神秘的远处。我们看文中的景物描写,虽然地方很神秘,但景色并不神秘,都是平常风景,无非池塘、竹林、桑树、田野和农舍。为什么在读者眼中带有极其神秘美好的色彩呢?

  其实,美好往往就在我们身边,最美的景物往往是最熟悉的景物,只不过被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关系给异化了,只有将其搬迁到一个脱离眼前拘束的地方,只有在远处,它才会成为天堂。人们所追求的世外乐园,未必是奇山大川、雄奇山河,而是摆脱了各种社会束缚的寻常景物。

  因此陶渊明的桃源幻想,契合了所有时代所有人追求宁静自由的内心诉求。实际上,桃花源式的乐园在人们心目中早就有雏形,例如《诗经》里的“适彼乐土”,《道德经》里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都是对宁静生活的憧憬。这些“半成品”到了陶渊明手里,终成为“制成品”,有了具体的情境、场面和故事。

  当然,如果从历史的角度来考究桃花源的原型,恐怕和三国时期田畴开辟的徐无山村落有一定关系。三国侠客田畴在河北的徐无山聚集村民,远离战乱,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人间乐土之一,“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母”,也是在险阻的丛山当中找一块平坦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农耕生活。这个原型应该是和陶渊明的“桃花源”最接近的。

  可以说,在中国文化中,“桃花源情结”一直没有中断。

  发展

  后世文学中的“桃花源情结”

  自陶渊明之后,“桃花源”的形象经常出现在诗歌和散文当中,也出现在小说里面。例如唐朝张旭的“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笔下的“桃花源”富有浓厚的神秘色彩,隐隐约约,模模糊糊。而王维则进一步将“桃花源”具体化、物质化,以至于用诗句勾勒出一幅工笔画,轮廓和线条越来越清晰,这就是他的《桃源行》。他笔下的“桃花源”,有具体的建筑,陶渊明只写到“屋舍俨然”,王维则写到“月明松下房栊静”,“平明闾巷扫花开”,连具体的打扫工作都呈现在画卷当中。此外,还有了近景和远景的区别,“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以至于人与人的对话也很清晰,“樵客初传汉姓名”。王维不愧是山水画大家,从“桃花源”的角度去眺望外面的世界,更衬托此处的幽僻,峡谷里不知道外面的人事,从“桃花源”向外望去,只看见白云重重的山岭。王维其实是将自己的辋川庄别墅风光挪移到“桃花源”,以求得精神上的宁静和安平。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还只是一处写意的农庄,王维笔下的“桃花源”则是一处充满着人事的居民小区。长安的“桃花源”和九江的“桃花源”当然有区别。

  而中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更是无不充满着“桃花源情结”。例如《三国演义》,诸葛亮隐居的隆中,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大量隐士在这里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刘玄德三顾茅庐,也有走入“桃花源”的感觉。

  《水浒传》里的水泊梁山,既是好汉起义的根据地,也是一处人间乐园,它与无能的北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冲、晁盖、花荣和武松等好汉纷纷上梁山,其实也是奔向一个美好的世界。无边的水泊,满眼的芦花,葱茏的树林,形成了一个相对美好的世界,陶渊明笔下的是农民小生产者聚集的“桃花源”,《水浒传》里则是好汉聚居的“桃花源”。

  《西游记》中,大海环绕当中的花果山,四季鲜果不断的仙境乐园,是孙大圣精神上的故乡。相对于大闹天宫的惊心动魄和取经路上的曲折坎坷,花果山的静谧祥和,比取经目的地更令人向往。可以说,花果山是神话世界中的“桃花源”。

  再如《红楼梦》,在男权社会的重重包围当中,居然有一个幽美宁静,平等而诗情画意的美好世界,那就是“大观园”。这里环境秀美,奇花异草盛开,美好的人性在这里充分绽放,尤其是女性,在这里没有对她们的压迫。曹雪芹笔下的这处乐园,其实也是“桃花源”发展到这个时代的又一种变现。

  可以说,中国古典小说四大名,都设置了一处类似于“桃花源”的乐园,这里凝聚着各个社会阶层对于宁静和美生活的憧憬,有“儿女桃花源”,有“神仙桃花源”,有“英雄桃花源”,还有“好汉桃花源”。

  现代

  武侠小说中随处可见的“桃花源”

  现代的武侠小说,当然首先以波谲云诡、豪情万丈来博得读者。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一种情愫也在吸引读者,那就是“桃花源情结”。例如梁羽生笔下的天山派,在种种纷争和历史变迁之外,天山总是以雪莲般的圣洁和幽静,容纳疲惫不堪的江湖侠客。

  金庸的小说则更为明显。例如《射雕英雄传》里的桃花岛,简直就是东晋南朝时期“桃花源”的翻版。《神雕侠侣》里的终南山古墓,就是小龙女和杨过的“桃花源”。尤其是杨过和小龙女被李莫愁困在古墓中时,杨过说:姑姑,我们远离江湖,找个地方养些小鸡小鸭,过宁静的日子……更是道出了人们渴望平静生活的心声。

  《倚天屠龙记》里,张翠山、殷素素和谢逊漂流到北极的岛屿上,过着狩猎生活,远离江湖是非,是一种冰雪版“桃花源”生活。更让人向往不已的是张无忌困在昆仑雪山中,从一只猿猴肚子里拿出武林秘笈,刻苦练习一千八百多天,终成大侠。此处的山谷就是一个最生动最令人心动的“桃花源”——“他大声欢呼,从山洞里爬了出来。山洞离地竟然不过丈许,轻轻一跃,便已着地,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哪想得到在这黑黝黝的洞穴之后,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放眼四望,旦见翠谷四周高山环绕,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四面雪峰插云,险峻陡峭绝计无法攀援而入。”

  当年我们对武侠小说的神往,难道不是有几分出于对这些世外仙境的向往吗?看刀剑江湖看得津津有味,内心深处,却还是对和平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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