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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人机大战落幕 人工智能奇点即将来临

作者:佚名 · 2016-03-18 来源:澎湃新闻

  作为创新型企业,谷歌对人工智能一直情有独钟。不仅早年就收购了十余家相关企业,甚至谷歌搜索本身,特别是这几年取得不俗进展的图片搜索,也可以看作人工智能的一部分。但围棋对于谷歌而言仍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自从1997年深蓝战胜国际象棋的世界冠军之后,人类棋牌似乎就剩下围棋这唯一的堡垒了。尽管在上世纪初,数学家就证明了围棋是可破解的,但目前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靠穷举来暴力破解,而是必须另辟蹊径。

  这次表演赛是宣传谷歌和围棋的极好契机,但它本身只是科学实验的一部分,任何正式的比赛都不会输了还继续下,也没有完全不了解对方而和对方下棋的先例。由于科学测试需要黑箱,李世石不能先试下几盘或是看之前比赛的棋谱,因此这次比赛本来就不是公平对等的。李世石连败三盘后,第四盘在自己摸索下果然找到了程序的Bug,现场响起了掌声和欢呼!但是,这个欢呼被赋予了太多其他的含义,尤其是在人类对抗机器的意义上。一个团队对抗一个国手,无论比赛结果如何,本质上都是人的胜利,而人类的智慧依旧是个未知之谜。

  这几天的比赛也是一个双向去魅的过程:第一天棋手对机器十分藐视盲目自信,而颠覆只需要三四天,很快转而变成对机器顶礼膜拜,第四场比赛结束魔法消失,人们纷纷发现人也是可以战胜“神”的。不论是开始的轻敌还是后来的震撼,本质上都是因为对机器(科学技术)不太了解造成的。经过这次人机大战,若能加深大众对围棋与人工智能的了解,那么这场比赛就算没白打。而在目前的讨论中,有一种说法十分耸人听闻,那就是AlphaGo的胜利意味着奇点来临。但是,大家对奇点的热议中存在很多模糊地带,因此下文将对奇点的诞生、内涵和误区逐一进行梳理。

 

  什么是奇点(Singularity)

  Singularity一词的词源来自拉丁语,意思是单个的孤独存在(a being alone),中世纪时进入英语,意思是不同寻常的行为或者单一的目标,1893年成为数学术语,通常译为奇异点(简称奇点),1965年在运用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建立宇宙模型时进入物理学、宇宙学领域成为物理术语。在人工智能领域,实际上1958年乌拉姆(Stanislaw Ulam,这十来年大热的蒙特卡洛算法就是诺依曼和乌拉姆创立的)纪念冯·诺依曼时就提到了奇点,1965年I.J. 古德(I.J. Good)则用“智力爆炸”(Intelligence Explosion)来表述这个概念。

  不过,今天我们可能听到的更多是科幻作家弗诺·文奇 (Vernor Vinge)或者企业家雷·库兹韦尔 (Ray Kurzweil,代表作《奇点临近》)的预言,他们都认为未来几十年,这样一个奇点就要到来,届时机器将取代人类。而如物理学家霍金,企业家比尔?盖茨、马斯克(Elon Musk)等人在反对人工智能时也多少暗含了奇点存在并会毁灭人类的意思。

  对奇点本身的正反辩护网上都有不少,力挺的比如Tim Urban《AI革命》(网上流传的谢熊猫君的文章就是翻译的此文),反对的比如Toby Walsh《奇点可能永远不会到来》,虽然在我看来后者完爆前者,起码是正儿八经的研究者发表在预印本的文章,而前者完全就是一个炒作的噱头。但仍要强调的是,这其实不是一个自然科学问题,而是一个科学预测,一个历史学的人文科学问题。与自然科学不同,在人文科学领域,倘若不能从逻辑上将对方完全驳倒,哪怕一方反例很多正面例子不足,这种解释仍不失为一种可能的解释模型。

 

  奇点讨论的本质与合理性

  奇点并不是一个崭新的问题,20世纪70年代盛行的突变论,是用寒武纪大爆炸这样生物演化的例子来说明科技可能爆炸式发展,现在已经式微了,但是,用生物学的比方和用物理学的比方又有什么区别呢?从词汇来看,技术革命和技术奇点两者并没有本质区别,后者顶多只是把对象缩小到人工智能领域。那么,一个已经得到表达的含义为什么要用另一个词来赚取眼球?

  工业革命和社会革命已经把“革命”的概念用烂了,revolution随处可见。科技史上最早承认的科学革命只有一次,大写的科学革命(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就是近现代科学的诞生。其后这个概念被引申到各个学科,即小写的科学革命(scientific revolution),例如物理学科的科学革命包括牛顿科学革命和爱因斯坦科学革命,还可以继续细分下去。但是,对技术革命的强调对于互联网企业而言又是十分重要的,对谷歌这样的创新型企业来说,科学技术不仅仅是第一生产力,技术革新已然是生命线。自熊彼特提出创新经济以来,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一个大家都能看见的例子是我们手机中的App每隔几天就要提醒你升级,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理念层面也一样,他们必须不断用新的概念来包装和推广自己,和Web2.0、工业4.0等等。尽管一点儿新内涵都没有,但自有其商业价值和社会意义,对科技发展的影响甚至还不小,这里就不展开了。这本身无所谓好与坏,但对于讨论者而言却不能局限于此。

  另外,自从经济学家把计量学引入经济史之后,计量方法在人文科学领域大放异彩。但是,且不说大众根本不知道计量方法在历史学的作用与局限,很多专业研究者都只知道拟合出一个漂亮的模型,而不去思考其背后的本质,其根本原因在于对数字与数学模型的过度崇拜和一知半解,也就是科技哲学常说的技术理性的泥淖。

  关于奇点的理论中传播最广的一个观点是说,奇点来临之后人工智能是呈指数增长的,人类文明却是线性增长甚至停滞不前的。但是,这个论点本身十分不明确,它没有给出以何种指标来表示人工智能与人,任何一个对计量法有着清楚认识的人都知道,选取什么样的计量指标作为评价好坏的标准结果会大不相同,因为指标是带有研究者价值负荷的。赫尔奇·克拉夫(Helge Kragh)在《科学史学导论》中就提醒说计量史学只能作为历史研究的辅助,需要对计量指标十分小心。而至今仍有人相信,我们这个社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量化计算的,这是古老机械论的复辟,我们只能说有些好的指标进行合理拟合能够很好地解释一些现象,但对于现象本质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退一步说,即便存在所谓的奇点,指数增长也不是必需的。指数增长只是论述者为了强化自己观点而有取舍地选择,不只指数函数,很多其他函数比如多项式函数、对数函数从数学上说都存在奇点,但发展速度完全不一样。而且不同的指数比如e^10000t和e^0.000001t在0附近都很接近,但对奇点何时到来的估算可能误差可以达到好几个数量级。

  其次,历史如何预言未来本就是一个十分困惑的问题。计量法引入历史之后,多数人习惯把拟合曲线自然的延拓,想当然地认为未来必然是这样发展的,而忽视了这样发展的现实条件是否已经具备。一个很显然的例子是,计划生育之后人口增长曲线绝对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再用之前的模型拟合就是一个十分坏的解释。没有人能预测未来,历史从来没有什么发展规律,那些所谓规律的东西都是现象。什么是现象?用计量方法显示出过去的某个标准下发展是按指数发展的是现象;什么是规律?未来无论怎么样仍将按指数发展这才是规律。今天定律或者规律(law)已经和革命一样被滥用了,但真正的科学规律从来不是这种预测,自然科学规律的预测性其实是一种普适性,举个不严谨的例子,今天我在比萨尔斜塔扔两个大小不一的两个铁球同时落地,我预测明天你在埃菲尔铁塔扔三个不同铁球也必然同时落地这才是规律。

  混淆自然科学的规律和社会科学的现象是十分可怕的,这也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准确预言未来,比如1965年西蒙(Herbert Simon)说二十年内机器就将取代人类,毫无疑问之后任何类似的言论都受到他的影响。借用克拉克(Arthur Charles Clarke)的表述:如果一个年高德劭的杰出科学家说,未来一定是什么样子,那他一定是错误的。哪怕偶尔有人说对了也不过是一种预觉神话,实际上事后我们回溯一定总能找到与发展相似的言论,能找到合适的指标来拟合,只有事后我们才知道,这才是历史研究的本质。从这个角度说,如果真有奇点在此刻发生,我们的确要之后才知道。

  历史学家之所以还会用计量法拟合并预测,是因为在现代社会,预言和预知未来都是十分重要的,一切社会决策和经济活动都是基于预测之上的。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人类简史》中阐述了现代科学与金融体系对未来预测的相似性与同源性,正如前面所说,如果选取了好的计量指标,在现实条件不发生改变的前提下,在不太长的时间内的拟合可以认为是一个好的解释。

  最后,奇点讨论和人工智能讨论其实是两个相对独立的命题。我们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奇点支持者对待奇点的态度也并不完全一样,诡异的是这种矛盾的心态通常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对于那些互联网企业而言,一方面他们需要大众对人工智能的支持,所以提出了奇点,但是又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问题,如何打消大家对奇点之后人工智能取代人类的恐惧。而像凯文·凯利(Kevin Kelly)那样一边说着技术元素、技术发展不受人类控制,一边说着奇点临近,以人类面对奇点无能为力为理由来为自己的研究开脱,这就几乎是在推卸责任了。

  奇点的起点在哪呢?人用假肢算不算?人用机械心脏算不算?一个人用电子脑算不算,一个国家用电子脑算不算?意识上传才算,还是要等到不仅可以上传还可以下载到机体?是全球都变成半机械或者全电子才算,还是实验室里第一个人起就算了呢?技术对人的异化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人们没有意识而已。现在还有人觉得眼镜或者手机很奇怪吗,还有人离得开吗?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因为哥伦布也才在四百年前“发现”美洲大陆啊,这是典型的濡化现象。我觉得奇点其实是一个大惊小怪的词汇,其好的一面是将这种异化或者说人类发展更突显出来,其不好的一面锐化了科技与人的对立,好像从明天起我就不是我了,机器人就要夺权了。其实,你早就不是你了,未来所谓嵌入式也好,虚拟现实也罢,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罢了。

  所以,我们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奇点而忽视我们身边正在发生的变化,实际上那些变化正在影响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没有奇点,我们仍有可能发展出超智能的人工智能,有了奇点,也不意味着人工智能将会取代人类。实际上,人类之所以需要一个转折点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仪式感的需要,但事物的发展是一个延绵的连续,有些事物从量变到质变存在一个明显的转折,有些则不然。奇点可能不是一个好的解释模型,但它依旧是一个有启发的模型。

 

  结语

  我一直觉得最为恐怖的预言其实不是科幻小说幻想的各种人类灭亡,比如天网之类。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幻想了那些场景,形成了想象的共同体,人类就按照那些场景发展下去,最终死在了自己的预言之中。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哲学玩笑,却让我感到不寒而栗,好在还有《明日世界》这样的电影提醒我们,不应该陷入对未来预言的迷恋当中。奇怪的是,现在很多科幻迷陷入这种虚假的狂欢之中,他们对科学术语的熟悉反而阻碍了他们对相关问题的进一步思考,一个天网的玩笑开一次两次是幽默,老拿着说事吾未见其明也,他们一方面喊着人类中心主义要不得,机器对人不在乎,另一方面自己又陷入人类构建的玩笑当中。真正好的科幻,无论描画的是超级英雄、AI或者外星人,都是通过他者来探讨人类自身,诚如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所说,科幻从来不是预言未来,而是预防未来。

  人现在之所以越来越谨慎,是因为感觉自己越来越文明。好比用全部资产打赌,一个只有一百块的小伙子和一个亿万富翁相比,后者显然比前者要小心的多。从人类角度来说,人的确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应该考虑科技的后果,目前的确各项社会伦理、法律制度都没有跟上科技的步伐,比如自动驾驶,法律规定开车的必须是一个自然人,如果不修改法律,莫非以后自动驾驶要让司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帮忙监控?

  今天所有对人工智能的研究与讨论,都没有脱离冯·诺依曼《计算机与人脑》的范式,大众和企业家的描述也远称不上严谨,企业家和科学家的作用应该是互相补充的,前者让大家关注人工智能,后者让大家知道人工智能到底是什么,目前看来这种独立思考和互相促进的场面还远不足以让人满意。比如深蓝战胜国际象棋冠军之后,对人工智能研究产生了什么影响,对人类社会产生了什么影响,这么多年过去了相关讨论仍远远不够。同样的,对于AlphaGo的技术,深入的探讨也远比比赛结果重要得多,媒体与大众的独立思考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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