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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姿势:猴年不妨读读这些“猴书”

作者:沈胜衣 · 2016-02-29 来源:光明网(微博)

 

  《猿猴志》,西西著,洪范书店出版。

  猴子,以及猿、猩猩等灵长类,是最接近人类的动物;也许因为这份近亲的相似和好感,这个丙申猴年来临之际,有关话题特别热闹,各种关于猴的文章纷至叠出,我也凑趣买了一些以猿猴为主题的书,选几本来谈谈。

  《猿猴志》,西西“缝制、抒写、对谈三合一的书”。里面收入她用布料制作的数十种猿猴,本尊古灵精怪,制品逗萌可爱。我有幸看过比书中图片更趣致的实物,前几年,小邑图书馆办过一个她亲自布展的“西西作品展”,除了书籍、手迹、资料之外,重点就是她缝制的熊与猿猴,惟妙惟肖又创意十足(如用蓝色料子做了一只大狐猴,而且蓝得自成道理)。这种手工制作,本是她因右手受伤不能写字的医疗辅助手段,却让她沉浸入缝制对象中,成了一位人文动物学者。像这本《猿猴志》,那些布艺公仔的配文,是她到各地探访猿猴基础上撰写的,在知识介绍中融汇了心情与见解;特别是与另一作家何福仁的几篇对谈,以各自的广博学养讨论相关话题,很有深度和情怀。

 

  《长臂猿考》,[荷]高罗佩著,施晔译,中西书局出版。

  其中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梳理的西方和中国的猿猴形象故事,包罗上下古今涉及猿猴的文艺作品,资料非常丰富,且有细致的分析、独到的见解,从动物学上升到社会、历史等角度,有如一部别致的猿猴文化史,颇为专业而又好看。

  从中得知,猿与猴的最直观区别,是猴子有尾巴而猿没有。所以,像比亚兹莱为爱伦·坡《莫格街凶杀案》画的插图,卡夫卡《给科学院的报告》中的一个细节,将主角猩猩和人猿画成、写成有尾巴,是不对的。中国古代也有画家犯了类似的错误。

  该书的一大特点,是通过猿猴带出对人类的思考,颇发深省,可思量自己之为人。她又能秉持万物平等观念,摒弃人类高高在上的传统视角,突出动物本位,如帝髭獠狨,因酷似有一把标志性胡子的德国大帝威廉二世而得名;如山魈,有人说像毕加索《阿维容女子》中的人物,但西西却偏说:是威廉二世和毕加索的画像它们而已。

  总之,套一句用滥了的话,这是一部深具人文关怀的好书。

  荷兰人高罗佩的《长臂猿考》,被西西的《猿猴志》大量引用和盛赞:“他喜欢猿猴,他也像猿猴(按:大概指聪明、神奇),正业是外交大使,却化身写狄仁杰的侦探小说,研究古琴、中国文化。”“一本很精彩的书,他考订中国的长臂猿,以及其他的猴子,引出历朝代丰富的典籍,他自己也养长臂猿,写出长臂猿的生活习性,用自己豢养的经验加以印证,这种书中国人不写,却由一位出色的汉学家写,真是礼失而求诸野。”——西西如此叹息,是因为猿猴在中国历史和文艺中占据重要地位。

 

  《西游记》,[明]吴承恩著,李天飞校注,中华书局出版

  最早,我国第一个王朝商代的人就将猿猴奉为始祖。当时的铭文中有猿和猴,但众多青铜器动物图案中却没有出现二者,高罗佩引证王国维等观点认为,这正是因为祖先崇拜,反而禁忌展示其形象。

  此后,从《诗经》《楚辞》起,猿猴在文学与图像中大量出现,成为经典的意象。高罗佩以其深厚的汉学功底,博引群籍,横跨多门,对“中国士人崇猿的渊源与理念,长臂猿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人、猿关系的变迁”等作了梳理分析,得出一些重要结论。

  在古代,猿与猴是明确分开的,猿指长臂猿(当时中原地区尚颇常见),猴即猕猴(也就是猴年生肖的猴)。人们自周代起就给它们分了高下,从庄子到柳宗元的诸多作品,猴子被指桑骂槐地定位为反面形象,代表人的劣行;猿则被别有怀抱地塑造成隐士、仙人的象征,代表超凡脱俗的理想,贴合士大夫的审美趣味,其独特的啼鸣还被众多诗文歌咏。

  但是,高罗佩这部力作的价值,不仅在于上述的总结提炼,他还以科学理性、卓越学识,及自己豢养长臂猿的观察体会,对古人一些认知误区作出纠偏。关于“厚猿薄猴”的传统,他对“猿善猴恶”观念提出婉转批评,更指出:中国古人视猿为君子,其实还因为猿天生有阶层特性,有森严的权力等级,对猕猴等低层次灵长类动物态度高傲,这切合了人类的本性。如此深辣的见解,能褪去猿的文艺美化色彩。其他杀风景的意见,还包括指出向来以猿啸为悲声之不确,猿的鸣叫其实是快乐的表现。

  值得一提的是,本书译者施晔亦堪称专业到位,在译注中纠正和补充了高罗佩原文一些疏漏讹误,使这部让人长知识更长见识的愉悦之书更加完善。

  如高罗佩所言,自明代以后,随着生存条件的变化,猿退居国境边缘,人们失却了直观认识,渐渐将猿与猴相混,乃至猿猴一词都变成指猴子了。这导致历来崇猿贬猴之风得以扭转,终于出现了以一只形象正面、受人喜爱的猴子为主角的《西游记》。

  对这部名著本身不必多介绍,这里要推荐的是中华书局近年出版的李天飞校注本。《西游记》的注释本坊间有不少,丙申猴年初二开年日,我逛书店比较了多个版本,随机抽检了一些回合,确认这个李注本是最好的,欣然买下:其海量的注释远超诸家,全面、细致地挖掘书中故事、人物的来历,诗词歌赋、口诀咒语的出处,动物、植物、器物、典制、风俗等有意思的内容;而且,这些注释都是广征博引得来的干货,没有很多评注本那种自作聪明谬议古人的唧唧歪歪之“评”,不愧被称为“历来最详备、最靠谱的注本”。

  就以第一回而论,注释即多达103条,其中介绍了通臂猿猴,是多家注本所忽略的。当然,他没能像《长臂猿考》(以及《本草纲目》等前人著作)那样,纠正所引史料“猿通臂”传说之误;也没能像《猿猴志》那样,对本回中花果山的一众“猿猴、猕猴、马猴”给予辨析;他还没注意到,那石头里崩出的猴子在获名美猴王之前,书中对其是“石猴”“石猿”交替混用的,这正是高罗佩指出明代以后猿猴混为一谈的一个佐证。但是,以满足普通读者而言,这个注本确是“可以还原《西游记》的知识体系”,使人深入了解各种奇幻驳杂细节背后的有趣历史,比其他注本进步多多。

  《西游记》的第一回,是一个大手笔的开篇,如同寓言般写出造物与人生的本质意味,浓缩了人类文明的进程。当中讲石猴初生后、蒙昧未开时,与众猴有一段无忧无虑的自由时光:“跳树攀枝,采花觅果……青松林下任他顽,绿水涧边随洗濯。”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单纯快乐。虽则我们已无可逆转地身陷碌碌人世,也当记取这花果盈怀、林泉优游的猴子初心,以此祝愿彼此的猴年,自在自足,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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