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水官是苏州市光福镇舟山村人，2009年被文化部认定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光福核雕”的代表性传承人。核雕制作考验审美、技术、耐力、胆识。有时寥寥数刀，画龙点睛；有时稍有不慎，前功尽弃。这些技术，自1967年进入舟山核雕厂学习雕刻起，宋水官练了近50年，数不清的果核经他手成为惊艳的雕刻作品。而今年过七旬的宋水官，平时仍然伏于案前，雕起核来，依旧目光炯炯，指尖灵活。（图/文 吴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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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山村，一个守在太湖湖畔的自然村落。民国初年，舟山人殷根泉、殷根福兄弟俩在上海城隍庙开设“永兴斋”，出售橄榄核雕罗汉头像，闻名于世。70年代，钟年福、须吟笙等人创办了舟山雕刻工艺厂，主营橄榄核雕，并带徒传艺，历经几代手艺人传承创新，舟山村成为闻名中外的中国核雕第一村。

　　老旧木桌上固定着木板一块，橄榄核数颗，长短粗细不同的刻刀几十把，一盏台灯，一方案板。左手执核，右手握刀，精雕细琢，从事核雕的舟山人就是在这样朴素的空间内创造着方寸之间的传奇。2008年“光福核雕”被列入国家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舟山村成为国内最大的核雕设计生产及批发销售的文化产业基地，近五千人的从业队伍曾创造超两亿元的年收入。

　　“拿起刻刀便是一种享受。”起初学习时，宋水官只把核雕作为一门谋生手艺，在多年的精雕细琢中核雕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由喜好升华为对整个行业的大爱。宋水官先后带出了100多位徒弟，他曾以核雕工艺传承人的身份参与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手工艺全球系列巡展活动，在美国东部地区宣讲核雕技艺，在联合国总部、高校、美术馆等地收获了众多惊叹声。现在，他希望核雕不仅在中国为人熟知，更要走向世界。

　　在2011年得知舟山村有与其他自然村一同被整体拆迁的计划时，宋水官劝阻市领导：“核雕技艺与自然村落唇齿相依，如果盲目拆迁，传统舟山核雕产业失去了传承的根基与环境，将大伤元气，苏州也会失去一张特色旅游的名片。”如今，他守着技艺，也守着旧家庭院，业余时间把玩成品、修剪花枝、打水煮饭。

　　从殷根泉、殷根福到须吟笙，核雕开始分为殷派和须派。殷派结合刀刻与打磨，有厚重感。须派则是刀刀雕刻，肌肉感较强，表情灵活多样。61岁的周雪官1971年开始雕刻橄榄核，师从须派创始人须吟笙。正在窗前打磨作品的他，衣着简朴，身形清瘦，雕起核来旁若无人。从事核雕四十余年来，周雪官将核雕素材从传统的罗汉探索到人物、动物、风景园林、核舟等。他所培养的徒弟，在核雕界有口皆碑的不在少数。

　　核雕是一种微雕艺术，除了要有精湛的技艺，良好的刻刀也是必不可少的。周雪官早年发现了白条钢更适合制作核雕刀具，于是对传统刻刀进行了改良，现在很多徒弟的刀具都是他亲手制作的。也就是那时候起，整个核雕行业的刀具都进行了全新的改进。

　　周雪官收藏了恩师须吟笙1982年创作的18罗汉橄榄核雕作品，这也是这位离世的大师留下的珍品。罗汉面部肌肉走势灵活，神态各异，岁月打磨下，红色透亮。周雪官夫妇会经常拿到手里盘抚，望着留在核上的岁月斑斑，他们有着讲不完的故事。

　　周雪官的妻子须培金，1973年进入舟山雕刻工艺厂后，拜宋水官为师。她身为核雕大师须吟笙的侄女，更是在核雕技法上得到了全面传承。80年代舟山工艺厂解散后，须培金回家创办了自己的橄榄核雕工作室。她早年得了小儿麻痹症，身患残疾，核雕要每天伏案十几个小时，但她不仅坚持下来成为了核雕名匠，还和丈夫共同免费教学传授技艺，带出了数百名徒弟。

　　舟山村还有不少核雕夫妻档。1973年，17岁的谢才元和15岁的钟秀琴一起在工艺美术厂当学徒，如今作为夫妻他们又常年比肩而坐，两个人如同拿着刻刀的“神雕侠侣”。

　　他们因为常常共同创作，被行业内称为“四手联弹”，创作出的作品，也被署上共同的名字，他们的“骑兽罗汉”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如今，他们的儿女们也自立门户延承着夫妇二人的核雕传奇。

　　解美玲从2008年开始从事橄榄核雕刻，师从周雪官和须培金夫妇。解美玲回忆道，2008年到2015年是橄榄核雕风行文玩界的鼎盛时期，那时平均每天都有二三百人来舟山村寻核雕，家家户户日夜加班都供不应求。若想求得名师的作品，更是要等上半年甚至一年之久。因题材及形式不同，一枚核雕的价格也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解美玲的丈夫周金雪比她大一岁，和她同年进入核雕界。面目清秀的周金雪是一个平日里很少言语的人，甚至连描述自己的作品都不善用华丽的语言去表达。制作核雕要先在纸上画出作品的样稿，再在核子上勾样。技术精湛、题材熟悉的，可以直接在核上画样进行雕刻。作品雕刻完还要接着打磨、抛光，每个步骤都要潜心钻研。小小橄榄核，被周金雪抵在小木板上，任由针尖一般细的刀尖为其塑形。

　　“核雕注重细节，有时，成败就在一刀之间。”每次雕刻完，周金雪都要拿着放大镜仔细地观察每一个细节，稍有瑕疵或不满意的地方，他都会继续修改加工。雕刻一件满意的作品对他来说没有时间表，周金雪说，现在市场低迷，正好是他可以沉下心积累技艺的时候，毕竟这是他要一生从事的事业。

　　每天傍晚，周金雪和解美玲回到市场不远处的家中。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分别上三年级与五年级。两盘菜，四碗米饭，一家人围坐一起。懂事的女儿会主动给他们夹菜，这一刻夫妇俩一天的劳累顿时化为了温暖，这也许正是这对年轻夫妇年复一年默默耕耘的动力。

　　饭后，一家人并排坐在台灯前，大人刻核，孩子写作业。两个女儿喜欢画画，对爸爸妈妈雕刻的橄榄核也很感兴趣，常凑到跟前去看。任何一门技艺都可以创造奇迹，但并非每一个匠人都能充满传奇，平凡和坚持却是这些传承人都会拥有的经历和故事。夜越深，周金雪就越投入，此刻的安静让任何人都不忍心去打扰他。

　　核雕产业的发展，让舟山村成为了名村，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也催生着新业态的产生。每天夜幕降临后，舟山村逐渐熄灭的灯光中，仍有几间屋子灯火通明。孙建忠，原本在浙江做木雕，2000年转行做核雕来到舟山。他平日里除了雕刻橄榄核外，也雕刻蜜蜡、琥珀等。核雕的历史中创作题材较为单一，多以罗汉为主。近年来，随着南北雕刻师傅加入，核雕呈现为观音、达摩、钟馗、弥勒、风景等丰富的传统题材及各种当代风格的作品。

　　90后的曹俊伟、李建设两年前来到舟山村，利用网络做微商销售核雕作品。白天他们到各个商户那挑选核雕作品，经过拍照及文字描述后发布到微信。他们每天都要忙到九点十点，甚至更晚。生意好的时候他们每天能销售出几十串核雕作品，平均每天也有个五六百元的利润。每天下班前的最后工作就是把当天各地客户预定的核雕包装好，分别填好快递单等待第二天一早寄出。手艺人们也希望微商多一些，手上的货也可以通过他们的渠道多出一些。

　　舟山核雕的崛起，让一个原本只有200人的小村落扩大到如今的4000多人。三百多年前，明代魏学洢一篇《核舟记》，让苏州核雕流传百世；如今的舟山村人更是用他们的匠心，一刀一刀地把未来和希望刻在了小小果核上，推动了核雕这一传统文化产业走上复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