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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在“冰桶”中的人生

2014-08-25 来源:新浪网

 

  就像被浸在“冰桶”中,“渐冻人”病发从指尖、足尖开始,全身的肌肉一步一步失灵,最终无法呼吸,窒息而亡。从发病到死亡,平均存活三年半。厄运让蒋开乾在赤贫中等死,奶奶的坚守只能承载着精神上的意义。一位医生说得很直白:得了这个病,最后就是家破人亡。摄影:张立洁

 

  全身瘫痪之后,王甲依然保持着用洗面奶和喷香水的习惯,他喜欢用发蜡把头发抹得立起来。只是在拍照前换衣服时,会有一点失落,“我现在太瘦了,穿什么都不好看。”夫妻俩尽力维护着儿子的小“奢侈”,让他保留曾经的一点点气质。

 

  王甲陷在轮椅里,安静地望着电视。正在播放的,是他最喜欢的NBA比赛。球员的英姿摇曳在赛场上,他的,则永远留在了身后墙上的旧照里。在网友许虹和友人的资助下,一家人搬进了大房子,免费居住3年。平时的治疗费也是许虹想法筹措。原本被“判刑”2年左右,王甲已经坚持6年半了。

 

  每天,王甲的最大任务就是让自己吃得多一些,再多一些。而喂饭需要相当技术,如投飞镖一样迅速将食物投入到王甲的咽喉深处。所有食物打碎成糊状。太稀了,容易呛到,太干了。咽不下去。“他小时候都没这么细致过。” 母亲邓江英说。

 

  他的头始终向右耷拉着,喉咙呼噜呼噜响,歪斜的嘴角流出的口水滴在胸前的纸巾篓里。整个身子被固定在椅背上,随时都有瘫软下去的可能。清华大学的几名老师和学生专门为王甲研制了一种软件。几年来,王甲在亲友的协助下,完成了平面设计60余幅,甚至为玉树地震创作了公益海报。

 

  吃、拉、睡,王甲仿佛是个襁褓里的婴儿,一切交由年近花甲的父母。邓江英和丈夫遵循一个自制的时间表。每天早上8点开始忙乎,直到晚上洗完澡把他扶上床,晚间每隔两小时要给王甲翻一次身。两人每天交替着到小区下面买买菜、透透气。白发人照顾黑发人的场景令人唏嘘。

 

  戴上呼吸罩是每次睡觉前的必须动作。他曾写信给霍金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方向。”20天后,他收到霍金的回信,“我对你的寄语是,将注意力放到残疾不能阻挡的事业上,并且坚定地将它做下去!总有事情是你能够去做,并且可以做得很好的!只要有生命,就不该放弃希望……”。

 

  身处如此窘境,王甲依然能够面带微笑,仅是完成微笑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已很艰难。博客里,他多次呼吁设立“渐冻人症”病人的专项基金,为了写一封800多字的信,王甲花了三天时间。“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无论成功失败,只要努力过,就没有遗憾,就像我为我的生命付出的一切。”

 

  3岁拿笔,会写会画,7岁上书法班。1米8的个头,天生的衣服架子,工人家庭出身,偏生一股“万人迷”的气质。2007年8月,职工运动会上,他夺得百米冠军;9月,说话开始迟钝;10月,喝水时玻璃杯从手中跌落……谁也没有料到,上天只愿意给王甲24年的幸福生活。

 

  原来的大波浪披肩发已经剃掉,52岁的冯国英,现在和父母、大女儿三代人一起住在唐山市路南区。容易与渐冻人症并发的是严重抑郁,冯国英经常无法自制地强哭强笑,哭闹声大半栋楼都能听见,“是撕心裂肺的那种哭”家人形容。除因精神受到刺激外,这也是神经元遭受破坏的征象。

 

  冯国英病发前身体“特别好”,2008年11月份,出现异常。家里先前请过两个保姆,第一个推她坐轮椅过坎时,她“像面团一样”毫无支撑地摔了下来,最后脸上缝了十几针,把保姆吓跑了;第二个因为挪动她的时候力不从心,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她的胳膊因垫在保姆的身下,骨折了。

 

  她之前在工商局工作,生活一帆风顺,性格开朗、擅长社交。丈夫2006年7月份癌症去世后,她想买个二手房把孩子送到北京上学,却没想被一个“把兄弟”给骗了。“病情发展这么快,跟这事也有很大关系。她一提房子就使劲地哭,不相信那么好的朋友会坑她。”

 

  一个曾经爱打扮、热爱旅游、一刻不得闲的人被禁锢在了病榻和轮椅上。摄影师要离开的时候,她因声带萎缩,含糊呜呜地说了一句什么。这句话通过家人转述出来后,让所有在场人都深深地震动了。“我要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献出去,捐献给国家。”说罢,她大哭起来。

 

  十三年前,陆永强所在的工厂解体,他作为下岗人员,承包了一个轧钢厂车间,带领40多个工人摸爬滚打,在行业里创出一片天地。2009年4月,他明显地感到左手乏力起来。开始以为是吹空调着了凉,到后来剪指甲的时候连指甲刀也摁不动。经逐一排查,最后确诊为“渐冻人症”。

 

  刚得知确诊消息时,他觉得自己很冤,才46岁,怎么会突然得这种病?和老婆一起一个月10块钱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却生活不能自理了。当谈起女儿时,陆永强愧疚地哭起来。妻子说,“他以前从不在我们面前掉一滴眼泪。现在他一落泪,家里人肯定哭成一团。”

 

  从室内走到阳台上透透气,陆永强用了将近5分钟的时间。确诊三个月后,他表示“认命”,一家人接受残酷真相。企业的管理工作全部由妻子打点。“医生说,你就这么等着吧,等着特效药的出现。“这个东西是看运气的,我现在没有信心这个概念,只是一种无奈中的等待。”陆永强说。

 

  蒋开乾脸上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更令人难忘的是他那双失神凝望的大眼睛。在他背后,是一个遭受了太多厄运的家族,算上他的外祖母、母亲、舅舅、姨妈、表姐和他自己,已经有6个人患上了罕见的“渐冻人症”,其中4人已经死亡。死亡像梦魇一样高悬在日趋破败的老屋院坝之上。

 

  蒋开乾生来命途多舛。他父亲是奶奶捡来的养子,与奶奶并无血缘关系。父亲在他8岁时因水肿病去世,“家里没钱,也没怎么治”。12岁时,他的妈妈又因为患上了同外婆一样“不能动”的怪病而去世。他生下来就由奶奶带大。但他从未想过,相同的绝症会再次无情地碾压到自己身上。

 

  家中,26岁的蒋开乾抓住栏杆,极其艰难地缓慢起身,扶住斑驳的墙壁。2003年,念初中的蒋开乾辍学,和同乡一起直奔深圳打工。2007年初,他发现自己走路时经常毫无征兆地摔倒,他恐惧地想起外婆和母亲的“冰冻”症状,蒋开乾心想,再不回家,可能就被 “冻”死在深圳。

 

  能和奶奶一起合影,蒋开乾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从刚确诊的时候天天哭,慢慢熬着熬着心情就平静一些。奶奶的亲生女儿在梁平县城居住,一直劝说老人与自己同住,然而善良的老人不忍抛下毫无血缘的孙子。她叹着气说,“我也没啥指望,就盼着身体争点气,伺候好这孩子最后这几年。”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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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力枫